44、
科林不想對雅各布出言不遜或把他的離譜猜想踩在腳下,不久前他剛拯救了她的尴尬。
她對他的離譜假設感到荒謬,連同荒謬感一起出現的還有恐慌。
她是在座唯一一個面對殺人狂卻毫無匹敵之力的人,她回憶起克萊門斯的冰冷,還有他帶來的痛苦,她不大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也毫無記起那一切的渴望,回憶起和愛德華·卡倫認識的過程已經是她意願的極限。
“你能記起來嗎?你怎麼做到的?也許是詛咒,詛咒對吸血鬼來說是緻命的……”他興奮地握緊拳頭。
“所以我忽然之間又受歡迎了?因為我能‘殺死’吸血鬼。”科林直視他,“幾分鐘前你的長輩試圖驅逐我,因為我‘可能’成為一個吸血鬼。”
站在吸血鬼這邊的就是敵人,能夠殺死吸血鬼的就是朋友,憑什麼?
“卡倫和奎魯特約定過不會在福克斯傷害人類,違反約定他們就必須離開,這不是驅逐,科林——”
“你甚至都沒有問!”科林怒視他,“你沒有問我,你沒有問任何一個卡倫,你隻是默認了我要為了愛情改變我的本質!”
許久以來,外人的看法淩駕于她的意志之上,科林習慣了。可被她當做同類的朋友無視她的想法自說自話,他們站在陽光下,俯視着停留在陰影裡的她。
憑什麼?
雅各布半張着嘴,說不出話。
她撐着桌子,視線掃過每個人,胸腔裡那股火焰越燒越旺。
她知道這樣下去會毀了這場談話,可她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已經知道巫族最後的下場了,她無法冷靜。許多糟糕的臆測在腦海裡回蕩,她努力不去深入,避免陷入和狼人們一樣自說自話的境地。
愛麗絲拉着她的手,冷冰冰的硬瓷觸感激得科林抖了一下。
她遞來一杯熱檸檬茶,這個天氣喝熱茶一點也不合适,科林道了聲謝,她的手在發抖,血壓飙升帶來的感覺與低血糖相似,加了緻死量糖漿的熱檸檬茶再合适不過了。
“她沒有能力殺死克萊門斯,我就是證據。”愛德華低沉的嗓音響在她的沉默裡。
如果詛咒對吸血鬼來說是緻命的,沒道理一個死了,另一個活蹦亂跳。
雅各布抿着嘴,坐在椅子上安靜了好一會,為了氣氛着想,暫時放棄了追問。
比利黑色的眼睛注視着科林,他在她說了不會成為吸血鬼之後才願意看向她,在她呼吸緩緩平複後才開口:“我們的決定是基于現實的,科林,如果你決定成為、或繼續…陪伴吸血鬼,那你必須跟卡倫們一起離開,這是規矩。可如果照你說的,你根本沒可能變成那種生物,那你依舊是我們這邊的。問題是,你要怎麼選?”
血液裡流淌着敵對本能的兩個種族當然不可能輕易握手言和,瞧瞧卡萊爾帶了誰來,他自己、愛麗絲、愛德華。愛德華甚至是以科林相關人員的身份出場的,排除掉這條他們仨也是足夠組成和平使團的配置。卡倫的任何一個其他人在場這場談話都會輕易變成惡鬥。
埃斯梅的脾氣遠沒有她展現出來的那麼好。
陣營。她恨以陣營決定立場。她從來不喜歡有傾向性的讨論,為什麼要在這種大事上被迫做出選擇。
科林灌了一大口熱乎乎甜膩膩的熱水,幾乎嘗不到檸檬的味道,吸血鬼真的很不擅長做飯,可她自己也對烹饪沒什麼天賦,愛德華應該多向埃斯梅學習,他的人生還那麼長,而她的時間相對來說珍貴許多,不能浪費在沒有希望的事上。
她粗魯地抹掉嘴唇邊的水漬,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選邊?誰規定隻有狼人和吸血鬼這兩邊?我選擇我自己。”
愛德華嘴角翹了一下。
愛麗絲為她的話咯咯笑,她飛快碰了下她的臉頰:“為您服務,女王陛下。”
卡萊爾俯身撐着桌子,輕聲補充:“我想科林是對的,不管她的命運最終走向何方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強制要求她站隊,或是離開,未免有點缺乏人情味,這兒是她的家。”
愛德華:“關于那個所謂的招緻災禍的‘能力’,你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幾百年前沃爾圖裡的屠殺源于某種神秘力量。”
卡萊爾接上:“我曾在沃爾圖裡城堡生活超過二十年,他們的二長老對狼人有種癫狂的執着,他緻力于殺死所有狼人,這恐怕并非出于外力影響,他是世上活得最久之一的吸血鬼,遠早于巫族的聞名。”
對話終于從罵罵咧咧轉向更有理有據的讨論,雅各布沖科林聳了聳肩,科林吸着鼻子,不打算搭理他,于是他又擠眉弄眼地示意她聽他的腦子。
科林動了動肩膀,豎起耳朵。
雅各布:‘老爹不是真的想趕你走,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崇拜巫族,他太愛那個故事了,尤其是她們自我放逐的那部分。你得知道萬一你們留下,以後就會有更多的狼人出現,大家都知道巫族的故事,一旦再發生點什麼,難免會有人怪到你頭上。很簡單的道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肯好好說。’
科林垂下眼睛。
去沒人知道的地方,去大家都看起來相似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假裝奇妙的力量從未存在過。
她累了,從有記憶起她就在這麼幹了,十年來與薩布麗娜素不相識卻貫徹着她的原則,才幾個月她就已經忍受不了遮掩,不受拘束的感覺太美妙,就像現在這樣,雅各布壓根不對她的能力指指點點,因為他自己就與衆不同。
縱使她不像他們有着自己的族群,僅僅是異于常人這一條就足夠她與他們為伴,這就是她想要的,夥伴。
可她不僅僅是異常,她是異常之中的與衆不同,她擁有天賜的奇妙力量,卻也被厄運緊緊鉗住喉嚨。
比利的想法足夠貼心,他是對的,她的身份已經向奎魯特公開,未來再發生點什麼,不管是不是她該死的能力的過錯——誰又能清楚知道天底下每樁禍事的根源?人們不過是把沒有形狀的恨塞進一個有形狀的人。她将成為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