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右不說話,看着她。顔文斐和他對視了一會,轉回去。
“還手就是互毆。”
“所以?”
“就不全是他的責任了。”
“你還真有被打的自覺。”
“謝謝。”她不鹹不淡地回道,掃掉衣服上粘的灰,“隻是為營業額着想。”
走廊另一端的門開了,江烨和樂瑤走了出來。周紅月跟在他們後面,從背後給裴右比了一個OK的手勢。裴右松了口氣,看來是成了,接下來三天張恪都得被關在市局。江烨和樂瑤走到長凳對面,兩人看上去都還驚魂未定。顔文斐睜眼,看見是他們。江烨開口:“小顔姐,我們……”
“先回去吧。”
“你不一塊嗎?”樂瑤臉上的眼淚還沒擦幹淨。
顔文斐歎了口氣:“回家。明天不開。”
說完這句她就錯開了視線,看着窗玻璃,又像透過它在看着背後不存在的一點。周紅月把他們倆帶了出去,離開後,一個警員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張紙。
“這是驗傷憑據,今天太晚,明天拿着這個去市人民醫院,找他們補個簽名,再帶回這裡。”他遞給顔文斐,後者接過,上面寫着面部軟組織挫傷雲雲幾行,下面輕傷的一欄打了個勾。
“做鑒定會出單據的,到時記得拿,也帶回來。”警員補充,又拿出一份文件,是剛才的筆錄,“對過沒問題在這裡簽一下。”
顔文斐翻了一遍,接過筆把文件放在膝蓋上,正要簽,看到最後一頁的損壞物件總價,突然擡頭問:“半個月前墜樓案件,死者是C市一家公司的董事長?”
“對,怎麼?”裴右挑眉。
“張恪和他什麼關系?”
“他兒子。”
顔文斐唰地劃掉最後一行的數字,在下面翻了一倍。
饒是裴右也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髒話。
“别的沒問題了。”顔文斐簽完字合上筆蓋,連同文件一起還了回去,從凳子上起身離開。一出側門,辦事大廳裡的嘈雜撲面而來。外面辦公和報案的人上上下下,噪音在大廳的瓷磚地面上振動,顔文斐扶着冰袋朝前走,突然聽見後面哎了幾聲,然後有人叫:
“那什麼匪?”
顔文斐轉身。裴右站在人群中雙手插着褲袋,他居然也跟了出來。
“你去哪?”
“我回去。”
“送你一段?”他手裡拿着一份文檔,另一隻手甩了甩車鑰匙,看着像要跑一趟。
“不用,就幾步路,我回店裡。”
“你們不是不開門嗎?”
顔文斐第二次轉身,臉上終于露出了疲憊:“我去打掃。我們隻是明天不開,不是永遠不開,好嗎?”
“随你。”裴右聳肩,車鑰匙往手心裡一甩,轉身走了回去。顔文斐長歎一口氣,回頭繼續朝門口走,被一個警員攔下了。
“走側門,側門沒人。”來人說。顔文斐擡頭,是那個兩米的大高個。
大高個被她這麼一看,有點不自在:“你别介意,我們老大就這個樣。”
她沒搞清楚他說的是哪個樣。
大高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我看了你的報告,軟組織挫傷而已,沒事的。雖然我做這行沒多久,但你這個屬于比較容易好的那種。回去拿熱水敷個幾天就能好,就是這段時間沒法見人。”
“哦,”顔文斐意識到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我是廚師,不用見人。”
大高個看上去仍在猶豫,顔文斐跟他道别,拐了個彎朝着他說的側門走去。她出門後,周紅月松了口氣,莫名覺得有些愧疚。他往回走,在上樓的樓梯口處撞上裴右,後者單手拿着文件,正一頁一頁地翻。
“這是什麼?”周紅月好奇。
“照片。”裴右手上動作沒停下,“你要看?”
不等周紅月回答,他就把文件伸到他眼前:“屍體。”
周紅月一陣反胃跑開了。
裴右嗤了一聲,收回文件。他接着翻,浣北分局打印的圖片質量糟糕,他在看的是審訊記錄。
現場第一發現人是大樓的清潔人員,被叫去辨認死者身份的是張靜雅,屍體從現場轉移後,就一直擺在太平間。張恪隻被叫去警局問話,結束後回家,之後再沒出過門。裴右翻過最後一頁,照片裡的斷肢血肉模糊。
但顯然,他見過一些和五花肉類似的東西。
當晚C市的媒體炸了鍋。上百名記者堵在市公安局外,卻一直沒能拍到什麼。一夜過去,張恪仍沒有被釋放,公安局處理的手段和流程都遭到了猛烈的攻擊。第二天市局出來回應,說事件還在調查,會公正決定。
新聞的畫面裡鄭局被一圈話筒圍着,頭頂都快被淹沒了,作為一個副局長,反倒像那個被審訊的人。速亦達的公關的團隊将炮火集中在市局頭上,企圖扳回一頭,然而長期被壓制的輿論一朝反撲,公司的名聲已經一瀉千裡。
裴右走進審訊室時,張恪看起來剛起床。他把檔案冊甩在桌面上,封面上寫着6月1号。
“睡得很好?”裴右笑了一聲,拉開椅子坐下,“從今天早上開始,我們就一直接到各種電話。說我們沒憑據的,刑訊逼供的,拘留時間太長、有暗箱操作的。大家都很在意你的平安嘛。”
張恪沒接他話頭。
“你頭上怎麼回事?”
“啊?”張恪下意識碰了碰額頭,然後像是反應了過來,“撞到了,在櫃子上撞的。”
裴右掃了一眼他剛才碰到的地方,那個位置有一塊痂。在6月1号的視頻裡,這個位置的傷口還挺新,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