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右問了幾句别的,答應下次見面補償嶽超風一頓硬菜,然後挂了電話。
斬骨刀不是兇器。顔文斐是被栽贓的。
但作案的手法就又變得不明朗了起來。
他擡起頭。巷子裡的雜物被清理到兩側之後,中間的路終于變得方便行走了起來。他看了看身後,店鋪之間有一條走排水溝的縫,能看到外面岔路口的陽光很是猛烈。在陰涼的巷子裡直面這個強度的光照,基本也看不清外面的具體情形,想必反過來也是一樣。
鑒定科的警員開始收拾工具,看上去已經基本完工了。裴右掃了一眼堆積的垃圾,丢在這裡的大多是破了口的沙發和座椅,也有一些間隔闆掉了的櫃子,其中的一些如果把螺絲擰上,修修補補也還勉強能用。這些東西他們不可能逐件翻,太花時間了,再說兇器多半也不在裡面。
他打了個電話給負責的部門,請求再次傳喚證人。他隐約有種預感,顔文斐知道自己被陷害一事,但不知為何沒有辯解。
分屍一事沒查出什麼頭緒,礙于惡性事件的公衆影響,調查彙報還是照原計劃開了。裴右從報告廳外面路過,他沒有露面,替他們面對媒體的是葉局。作為刑偵升上去,管犯罪事務的副局長,一般重大惡性事件的案情發布都由他坐鎮。事實上,這也是對負責偵查的人員進行的一種保護,犯下大案的都是亡命之徒,誰也不想某天被仇家找到頭上。
報告廳裡燈光閃成一片,媒體應該是嗅到了這個案件的不同尋常,緊追着他們不放。裴右從樓梯間走了下去,報告廳在十樓,電梯裡很多來聽發布會的外人,他不想被糾纏。一樓審訊室裡的問訊還在進行,他推開通向走廊的門,不遠處周紅月正站在中間翻着一大沓紙。裴右走過去問他裡面是個什麼進展。
“讓她留下來等了,”周紅月指的是顔文斐,不過她現在的身份變成了證人,“着重問了一下十點到十點五十這段時間,她說除了回電話之外,全程都在廚房裡,在外面吧台時沒看到什麼人。”
“有沒問倒垃圾時間的問題?”
“問了,她說收拾刀的時候割到手了,處理傷口花了點時間。”
“昨天問的時候她沒提這回事?”
“她說我們沒問,她以為這個不重要。”
裴右鼻腔裡呼出一口悶氣,拿過周紅月遞來的材料開始翻。剛翻了幾頁,他好像察覺到什麼一樣,回頭看向周紅月:“就隻來了她一個?”
“張恪答應了,但沒來。張靜雅拒絕再接受問訊。”周紅月指了指樓上,示意快要結束的案情發布會,市裡應該有好幾家電視台會轉播整個過程,“他們可能以為結案了,所以就默認沒他們什麼事了。”
他沉吟一陣,有些猶豫地補充道:“張靜雅的狀态好像不是特别好,而且她之前也已經基本把受家暴的前因後果都講了。”現在再追着别人問,确實有點不厚道。
裴右伸出一隻手。周紅月明白了他的意思,把電話遞了過去。裴右撥通了通話記錄裡的第一個号碼,把手機舉到耳邊朝門外走去,周紅月的聲音從後面追過來:“老大你口下留情一點……她畢竟也是受害者啊!”
“喂,周警官嗎?您又有什麼事?”電話接通了。
“我聽說你拒絕傳喚?”裴右開門見山問,顯然把周紅月剛說的一切當了耳邊風。
“裴隊長,怎麼又是您?”張靜雅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充滿怒火,“不是已經結案了嗎?我看你們發布會都開了,你還想讓我提供什麼信息?”
“你兒子張恪,我們找不到人。”他對她一連串的責問充耳不聞,“他和你在一塊嗎?”
“我在F市,我不在C市,我去看我家裡人,他沒有跟我在一塊。”
“那你知道他在哪嗎?”
“我不知道。”她忿忿道,聲音裡全是厭惡,“你們直接去他公寓敲門找他。”
“哈,張女士,您可能不太熟悉我們的辦案流程。”裴右對着大馬路嘲諷一笑,他現在正站在車輛出入口的鐵栅内,“若非批準逮捕的重刑犯,公安警察無權私闖民宅。我們是因為他不接電話,才來找您。但您如果不配合我們提供必要的信息,那就真成了幹擾刑事案件調查了,您知道不知道這條規定?”
“那你們去找他啊!”張靜雅突然爆發了,“幹擾調查的是他不是我,為什麼追着我不放?他的什麼事都歸我管嗎?我和他沒關系!”
“我說……”裴右半句話還沒說完,對面就憤怒地挂斷了電話。某家電視台的錄播車停在場外,在那不遠處,一個穿橙色制服外套的人影正靠在樹蔭下,小心翼翼地把一個灑了湯的袋子從保溫箱裡拎出來。如果袋子濕了,客人就會以為灑的是自己的訂單,而後投訴送餐的人。裴右看着他蹲在地上,把濕漉漉的飯盒拿出來蓋好,再用紙巾擦幹皮箱裡的水漬,突然拔腿沖了出去。
正午的太陽暴曬着路面,沙塵和着尾氣翻滾成一片濃濃的霧。他一路跑到了巷口,老舊居民樓的陰影下,後巷和昨天他離開的時候并沒有什麼不同。他走了進去,邊走邊把擋在面前的垃圾扔開,空的餐盒、調料包、用過的一次性碗筷,甚至大件的家具,終于走到了死胡同的盡頭。他回過頭,原本逼仄的巷子現在甚至有些空曠,被遮擋住的血迹完整地暴露了出來,從他腳下開始,一路蔓延向外,消失在拐彎背後。外面的車聲從這号角般形狀的巷子入口處倒灌進來。
他掏出了電話。
“分局長您好,我是市局刑偵隊裴右。我要求重新檢查張富民墜樓案現場證物。”
“青花魚的進貨時間是明早七點,訂了二十斤,到時等車來了簽字就行,放最裡面的冷櫃。包菜和黃豆芽我前天取消過了,他們照理下周才會來,如果來了别收。咖啡豆的賬單寄到了沒?”
“寄來了,我帶上了,你看看。”江烨把早就拿在手上的單子遞了出去。顔文斐正在翻進貨的賬本,接過的時候回了句謝謝,打開掃了一眼,折好還了回去,“這次的對了,上次那張記得撕掉,不然混在一起到時算不清楚。”
江烨接過收了起來。顔文斐繼續檢查着賬本,一邊翻一邊在手邊的計算器上敲打,那是江烨找負責審訊的警員借的。西斜的太陽光從走廊的窗外照了進來,落在他的腳邊。顔文斐不時對照着之前的記錄,沒有用很久就看完這幾天的收支,合起本子還給他。
“沒有問題。明天還是隻做到六點,除了咖啡飲料外隻接預制食品的單,不開堂食。”
江烨應了一聲,把賬本收到了背後的斜挎包裡,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小顔姐,這個案子是還沒有結案嗎?”
“沒有。你是聽說了什麼嗎?”顔文斐把筆帽蓋上。
“我是昨天看到的新聞,播了兩天前的發布會,”江烨看着她手上的動作,“說嫌疑人劉某……是速亦達公司一名配送員,懷疑有精神疾病傾向,目前受重傷正在救治。”
顔文斐點頭,沒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