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幹澀喑啞,還有幾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我叫衛三娃。我是城外源水村的,我本來是住在大伯家,可今年太幹了,糧食不夠吃。他們便叫我自己出來尋一條活路。”
“幹旱已經影響至此了嗎?為何我沒聽到消息?”
他垂頭,小聲解釋:“有的人家還是夠吃的。隻是大伯說,家裡人多,實在養不活我了。”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他們都明白,哪有東西不夠吃了叫才幾歲的孩子自己出門尋活路的,大約是借機甩掉這個累贅罷了。
桓允溪率先開口:“你怎麼不去悲田坊,那裡是專門收養你這樣的孩子的。”
衛三娃茫然搖頭:“我、我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地方。”
“楊亦書,你将人送去吧,我去官署一趟。”李清壁吩咐道。
“殿下。”張應攔住她,青色官袍的衣袖不小心撞到她的衣裳。
他微微停了停才開口:“悲田坊靠城外元福寺寺田供養,如今元福寺供養自己的僧人都是勉力行之,悲田坊早就不收小孩了。”
“那便先将人帶回去,待我回去後再安排。”既是遇上,她總不會不管。
“怎敢勞煩殿下,下官恰好缺一個書童,不如讓下官帶他走吧。”張應提議。
張應文采斐然,人也溫和有禮。衛三娃若能跟着他,比起悲田坊,不僅日子會好過許多,還能學到許多道理。
李清壁問衛三娃:“你可願意?”
他急切點頭,生怕張應改了主意:“願意!”話音剛落便又垂下頭,可憐兮兮地道:“可是,可是我不認識字。”
張應牽過他的手,溫和道:“無礙,沒有誰是一出生就識得字的。”
李清壁讓楊亦書送桓允溪回去,但桓允溪唯恐回去被罵,非要跟着她。幾人便一同走了。
張應深深注視着李清壁離開的背影,嘴角挂着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
這次總該給殿下留下好印象了吧。殿下心善,他留下這個孩子總能讓殿下高看一眼的。
範家的那位小驸馬最近不在,雖總有個小丫頭出來搗亂,但這仍正是他博好感的好時候。
“靈州多風沙,冬日嚴寒。你以後便叫衛臨風,願你能臨風而立,不懼嚴寒。”
——
官署内,仆固艾依正望着賬本發愁。連着天的幹旱确實讓一些百姓流離失所,但這些以往也是有的,靈州尚有能力解決。可之前的修渠一事尚未解決,灌渠不修,靈州便随時可能陷入缺少糧食的尴尬境地。
從前到處都亂,修了渠也随時可能被毀。如今天下稍安,有功夫去做,卻是各處都困難重重。她寫了折子遞上去,也是遲遲沒有回音。
這時卻聽人通報長公主到了,她忙起身去迎。
兩方在連廊上便碰了面。桓允溪見了她,甜甜地叫了聲伯母。
“阿娘。”李清壁見了她,并不說事,反而環顧了一圈。
仆固艾依領着她們到處理政務的屋子坐下,讓人上了茶水和點心。
“不知殿下今日過來,是有何事?”仆固艾依心裡有點虛。
本來兒子不在,自己做婆母的應當對遠嫁而來的兒媳婦多加關照。可最近公務實在太多,壓得她都喘不過氣,對長公主有所忽略。
“阿娘,聽說因為靈州城最近幹旱不已,城外已經有了小股流民。”李清壁憂心地看向她。
“是,我今日也聽人報了。這些往年都出現過,您不必憂慮,我已派人去處理。流民不多,明日城外便會有幾個施粥的棚子,能撐過去。”
“好。”李清壁點點頭,心裡有了盤算。
“殿下不必憂心這些,聽聞最近張大人修建公主府頗有進展,您在那邊還需多費心呢。”
李清壁又想到一事:“靈州的灌渠修得如何了?我記得之前阿姐說過在準備修渠。若是修好,來年哪怕幹旱,也不至于如此。”
仆固艾依笑了笑,他們家尚公主是聖人賜婚,從未想過要長公主在聖人面前為他們說話。她故作輕松:“已經遞了折子上去,待聖人回了,便有錢繼續修。殿下不必擔心,這些都能解決的。”
又說了會兒話,李清壁便與仆固艾依辭行。
在官署外,她問桓允溪:“你是回家還是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