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昱似笑非笑地直起身,同時手上用了點兒力,将她扶穩立定。随後扯松領帶,丢到桌上,信步走向角落放着的椅子。
反應過來他在開玩笑時,陳泱僵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他遊刃有餘,不過是因為對她無情無愛。她輸了一顆心,所以處處掣肘,洋相百出。
真是不公平。
鼻頭發酸,陳泱覺得有些委屈,也不管什麼一張床兩個人的了,扔掉包和西服外套,踢掉鞋子就躺上床。
她面向牆側躺着,卻總感覺身後有道灼熱的視線。氣恨自己被他影響,索性抓住被子兩個角往上一揚,将整個人從頭到腳蓋住。
陳泱蒙在被子裡,沒有看見沈時昱處理一封郵件就往床這邊瞟好幾眼,甚至一度坐不住,站起身走兩步,又猶豫着坐回去。
内心天人交戰。
他擔心她不舒服,被子太薄會冷,懊悔剛才給人逗狠了,也不知道這會兒消氣沒有。
最怕最怕她哭。
可每次想靠近,腦海裡就會響起她顫抖的那句“你說過不會碰我”。
于是望而卻步,一退再退。
他怎麼能和其他男人一樣,令她心生畏懼,畏懼到要喊出這樣的話?
王八蛋。
煩躁地解開襯衫領口的扣子,沈時昱起身往門外走。可走了一步,他就走不動了。
目光定定地落在床上,被子下面小小的一堆,在顫動。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兩三步走到床邊坐下,抓住被子就要掀開,她卻不許。
拉鋸了幾個回合,她力氣始終是太小,眼看敵不過,低聲喊了句“不要”,鼻音濃重,那頭立刻就卸了力。
好一會兒,陳泱感覺他站了起來,“咔嗒”一聲後,又走回來坐下。
隔着被子,沈時昱力道輕柔地拍了拍她,“我把燈關了,什麼也看不見。”
“泱泱,出來,不悶嗎?”
悶。
她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頭發也粘在脖子上。因為不想被發現,一直憋着氣哭,這會兒一抽一抽地打嗝。
沈時昱的手放在被子上,自然也感覺到了,卻不敢再用力去強拉下來,隻得一句接一句地哄:“我錯了,是我不對。”
“我不該老逗你,讓你尴尬。”
“我也不該未經你允許靠那麼近,男女授受不親。”
“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别和我一般見識,好嗎?”
“我今天不是去取了個東西嗎?是我母親的遺物,你想看嗎?”
被子下面的人明顯将這句話聽了進去,連嗝也不打了。
沒一會兒,一張小臉探出來。淚水洗過的眼睛比星星更亮,在黑暗的房間裡,沈時昱隻看得見這雙眼睛。
“是什麼?”
她哭過後的聲音有些啞,沈時昱感覺心揪了一下。
“一個玉镯。”
他從西裝馬甲口袋裡摸出一個暗紋紅緞荷包,擰開金剛結,軟緞展開,是一隻高冰種帝王滿綠手镯。
即使在光線幽微的房間裡,也能看見一線流光,似真似幻,轉着綠瑩瑩的活氣。這種活氣藏着記憶,記憶裡有無窮盡的愛恨嗔癡。
陳泱見過很多翡翠,十萬級到千萬級,但這種成色的,市面上根本不會流通,有也隻會被收在國家博物館裡。
“它好美。佩戴它的人一定也很美。”
玉養人,人養玉。
很多家族會選擇玉器作為傳家物,也是因為玉和人之間的流動和交換。
一代又一代地傳下去,傳的便是神魂的載體。
“這是每代家主夫人的信物。我母親過世後,便一直存在這裡。”
“現在我想把它給你,你願意嗎?”
山雨,春雷,夜風,松濤,湍流,此刻仿佛全部靜止,寥寥天地,隻有她和他沉默地相望。
很久之後,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用做到這個地步,我們之間,本來也不是真的……”
沈時昱截斷她的話,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是真的。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怎麼不真?”
真夫妻不會在結婚前就定好離婚的日子,也不會藏着心意不敢讓對方知曉。
他們不是真的。
可是,她好貪戀此刻。
察覺陳泱的動搖,沈時昱執起她左手。輕輕一推,玉镯滑過她柔若無骨的指尖、關節,挂在皓白的細腕上。
陳泱将手舉到眼前,晃了晃,腕骨便如鈴铛錘,叮鈴鈴地敲擊着翡翠。
沈時昱見她滿眼喜歡,心情也明朗許多,暗暗松了口氣。絲毫不覺得拿沈家的傳家寶哄人有什麼不對。
“以後慢慢看。不早了,睡吧。”
他起身要走,指節被陳泱握住。她低着頭沒說話,手指卻收得越來越緊。
沈時昱感覺胸腔之下,一顆心咚咚直跳。他舔了舔唇,剛想開口,一股力猛地将他拉進軟被裡。
“一起睡啊,”翡翠落至臂彎,她将他勾到面前,“真夫妻可以一起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