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陸小鳳也氣勢洶洶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她毫不猶豫地沖過來，要擋在南宮靈前面。

楚留香接着道，“也就是那個殺死紮木合等人的兇手，偷襲我的人，在尼山假扮‘天楓十四郎’的騙子，還從‘天水宮’偷走了天一神水的賊人。”

陸小鳳本來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你憑什麼要求他離開丐幫？怎麼，你不要臉就能天下無敵……了是吧？”但她說話中間突然頓了一下，後面幾個字倏然放緩，一下子就沒了底氣。

她站在南宮靈身邊，表情卻有些神思不屬。

楚留香正被她的冷嘲熱諷說得有些牙疼，瞥了她一眼，卻發現陸小鳳表情不太對。

而南宮靈還沒注意到，他堅貞不屈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楚留香将目光轉回來，直面南宮靈。

他語重心長道，“你對他而言，也不過是棋子罷了，如今事情敗露，他說不得就會殺你滅口。”說完，他又忍不住看了陸小鳳一眼。

南宮靈無所謂地笑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他怎麼可能會這樣對我？他……”

陸小鳳陡然插嘴，“你剛剛是不是在說，任慈老幫主的死，跟南宮靈有關，還跟那個尼山上攔路人有關。”

楚留香見陸小鳳神色凝重，看似知道什麼關鍵信息，頗有幾分喜出望外，“正是。”

陸小鳳赫然扭頭，質問南宮靈，“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任老幫主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系！”

南宮靈一怔，目光躲閃了一下，有些猶豫此刻要不要承認。

她這樣義無反顧地沖過來站在自己身邊，哪怕要面對的是赫赫有名的楚留香——無論是道義上的名聲，還是首屈一指的身手，她全心信任地站在了自己這邊。

陸姑娘給他的這份沉甸甸的情誼，讓他有瞬間的慚愧。

陸小鳳久久閉上眼睛，倏而睜開，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地要看到他的骨子裡，震驚，失望，難以置信……種種信息，竟然讓南宮靈無法直面。

他殺第一個無辜之人，都沒有這樣良心不安。

他走的，是一條人人得而誅之的路，他一直都知道，他隻是不在乎。

他出走的良知……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回來了。

“你的沉默，震耳欲聾。” 陸小鳳的聲音，響亮而沉重地響起，壓住了南宮靈的念頭。

“我每次都告訴我自己，你隻是愚蠢而已。但我沒想到，你真的能蠢死。”

“你告訴過我，你不認識他的。”陸小鳳直勾勾地看着南宮靈，質問道，“在尼山，你親口告訴過我，你跟他沒關系的！”她厲聲呐喊。

片刻之後，她又神色瑟縮了。

“你說了，我就信了。”她的語調裡彌漫着一種蒼涼。

南宮靈被她的樣子唬住，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哐當塌了。

第一次見她失去勃勃的生機，他心裡的不安開始汩汩冒泡。

陸小鳳将眼神散開，像是在回憶，也像是在自我譴責。

“我來找你之前，我想過很多，我怕你會不開心，我怕你怪我來的晚了，還怕你怪我出現了。”

“但我想着，你是被好人家收養了，好歹你不是如浮萍，風可吹雨可打，漂泊不定，任人欺淩，而我能給你的，就隻有這些……”

南宮靈的眼神無法從陸小鳳神色移開。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噴湧着，密密麻麻地攀附在他的心髒上，攫住這這塊血肉瘋長。

張牙舞爪的感覺，讓他喉嚨鼓囊囊的，但又張不開口。

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

“但有時候也忍不住想，别的小朋友有人抱的時候，你呢？”

“他們待你，真得會像親生父母一樣嗎？”

“聽說你被教養得極好，我就又怕，怕我來了，會破壞你本來幸福美滿的生活。”陸小鳳的眼眶紅了。“見到你，我要跟你說什麼呢？”

“那不如這個秘密，就讓我一個人爛在骨子裡，你就是那個有爹疼有娘寵的孩子，有身份有地位，列松如翠，積石如玉。”

“至于家族仇恨，不如就讓我一個人背負，你就開開心心地活這一輩子。”

南宮靈的腦子像一團漿糊，斷斷續續，甚至有些錯亂。

他難以遏止地對比着無花和陸小鳳，愈發覺得，陸小鳳說得是真的。

就像他在意無花、願意為他手染鮮血一樣，無花如果是他的親哥哥，他也應該更在意他的平安喜樂才對。

南宮靈惶惶然地看着陸小鳳：她來的時候，神采奕奕，如今卻悲傷得像一朵被冰凍了的花。

她是那樣滿懷期待地來到自己目前，然後卻發現這樣一個不堪的自己。

南宮靈眼睜睜地看着陸小鳳從悲傷轉為憤怒。

他的不安，愈發粘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