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來這麼會說奉承話。”夏舜卿道。
對于缃兒刻意的疏離,夏舜卿略有些失望。他隻是想在這美好的月夜來見見她,在告别之前。
上次書房談話之後,夏舜卿便知缃兒在回靖甯侯府的事情上顧慮太多,所以他決定先找趙元徽聊聊。他已與趙元徽約了今晚見面。如果趙元徽親自帶缃兒回去,或可就此打消缃兒的顧慮。
如此一來,既可以遂了缃兒的心願,也了結他自己的一樁心事。雖然這對他來說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對缃兒來說定是最好的。
他忍住了心裡的難過問紅藥道:“螃蟹你們吃了嗎?”
“回公子,沒有。”紅藥答。
“那去吃吧。”夏舜卿微笑着,抱起他的七弦琴在月光中離去。
夏舜卿在外等了多時,但趙元徽還未到,他便索性又回自己院中去。到了院門外時,卻見甄冉從裡面匆匆地跑出來。
夏舜卿忙拉住他,責備道:“什麼事情值得你跑這麼快?”
甄冉被夏舜卿拉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但他哪顧得上自己,立馬緊緊地拽住了夏舜卿的衣服,嘴裡說着:“公子?你……”
夏舜卿注意到甄冉的表情慌亂而驚恐,而且他眼神裡充滿着的,居然是憐憫。
夏舜卿還是第一次見到甄冉露出這樣的神情,心裡有些七上八下。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公子你再等等……”甄冉說得含糊,拽住夏舜卿的手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等什麼?”夏舜卿問。
這時院内傳來夏淳風那憤怒而威嚴的聲音,仿佛直擊了夏舜卿的胸口。
“既然回來了,還不快滾進來?”夏淳風說道。
甄冉松開了拽住夏舜卿的手,夏舜卿忐忑地走了進去。隻見院内燭火通明,小厮和侍女們都畏畏縮縮地跪了一地。夏淳風在院子裡的一個椅子上坐着,火光映着他的面目陰晴不定。
夏舜卿小心翼翼地上前去,行禮道:“爹爹。”
甄冉本想去搬救兵,卻被夏淳風招呼着把院門關上。
随着門闩落下的聲音,夏舜卿的心裡也不禁咯噔了一下。盡管他自覺沒有過錯,也被責罵慣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緊張。
“上家法!”夏淳風招呼仆從道。
幾個人不由分說地架起了夏舜卿。夏舜卿知道拗不過他們,因此不做抵抗地被他們拉到了長凳上。
其中一人執馬鞭在一旁站好,隻等一聲令下。
院内安靜極了,夏舜卿都能聽得見自己心口跳動的聲音。
“爹,兒有何錯?”夏舜卿喊道。
夏淳風冷笑了一聲,質問道:“你還不知錯在哪兒?你問問你自己,在白鶴觀的那天晚上你幹了什麼?”
被夏舜卿刻意淡忘的、在被鎖院内看到的場景倏地回到了他的腦海。
看來那真的是一個大人物,夏舜卿心想。但他不明白,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此事,為何還是會被麻煩纏上。
“爹我什麼都沒幹。”夏舜卿辯解道。
但這顯然沒有絲毫用處。
夏淳風提高了音量,用那令人畏懼的聲音又說了一遍:“你給我說實話!那天晚上,分明有人看見你起床出去。你去幹什麼了?”
夏舜卿忽然轉頭去看甄冉,而甄冉也在看着他。甄冉的臉上,是那種擔憂、為難又愧疚的神色。
夏舜卿明白了幾分,他堅定地回答:“兒确實什麼也沒看到。”
他知道,關于那晚見到的他一個字都不能提,提了就更說不清了。
夏淳風徹底失去了耐心,他憤怒地吼道:“還在撒謊!你到處亂跑惹出禍來不說,還四處散播,不知天高地厚!惹是生非!毫無悔意!給我打!打到認錯為止!”
馬鞭呼嘯着抽到了夏舜卿的背上,一瞬間皮開肉綻。有幾個侍女吓得哭了起來。
夏舜卿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又是一下。疼痛直擊心扉,夏舜卿甚至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疼得精神恍惚。馬鞭一次次揚起時響起的尖銳的哨聲,像刀,像釘子,沖擊着他的耳朵。不記得打了多少下,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滿院的燭光也混沌不清了。
“砰!砰!砰……”
是拍門的聲音。夏舜卿猜到是夏昭明或者王夫人來救他,疼痛與恐懼都似乎減輕了許多。
“不許開!”夏淳風的呵斥聲傳來,無情地熄滅了希望的光。
拍門聲還在繼續,但在夏舜卿聽來已經不再振奮人心,而是充滿了絕望與無奈。
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這時夏舜卿聽見一個侍女在說話:“老爺,都是奴婢的過錯,公子是冤枉的!”
這分明是缃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