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夏舜卿的身影越來越遠,缃兒越來越看不清了。瑣碎的雨聲還在繼續,缃兒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了,蕭索愁緒又重新爬上她的眉頭。
夏舜卿總是像春日的陽光一樣,在這個乏善可陳的世界裡絢麗奪目。但缃兒無法回應他,也不敢回應。
缃兒在心中歎息了一聲:無所求,不可求。
夏舜卿對她的真意,她已經虧欠太多了。
月牙在一旁把對話都聽了真切,猶豫了好久才突然開口說:“這麼說來,是我錯怪你了。我以為你是那種為了飛上枝頭而不擇手段的人。對……對不起。”
缃兒不以為意,随口道:“我是不是那種人,誰又知道呢?”
月牙覺得缃兒在生她的氣才這樣說,倒了杯水遞給她,略作讨好。缃兒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還是接了。
月牙又說道:“姐姐,我真是不太懂你。别的丫鬟要是像你這樣名聲掃地,早就尋死覓活的了。”
“你覺得我也該尋死覓活嗎?”缃兒笑了笑,“不,我不會的。”
“你确實跟别人不太一樣。”月牙感慨地說,“碰上這種事,你是怎麼忍到現在的。”
“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所以也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忍受的。”缃兒說。
月牙覺得不可思議。她感受到了缃兒柔弱的外表下,那顆非常堅硬的心。
幾天的秋雨過後,秋意更甚。晚上天涼露冷,許多的盆栽需要轉移到暖房裡去。
缃兒用小車拉了兩盆粉色秋海棠來到夏堯臣院前,敲門道:“姐姐開門,換花來了。”
一個小丫鬟前來開門,讓缃兒進去了。
缃兒一邊跟着進門一邊問她:“大公子可在麼?大公子交待送兩盆秋海棠來,隻不知是要擺在哪裡的?”
還未等小丫鬟回答,隻聽得一個不太善意的聲音插了話:“什麼規矩!這點小事也要煩擾公子?”
缃兒向聲音來處望去,隻見紅柱青瓦的連廊處相對站着兩個花容月貌的姑娘,都身着鎖子暗紋琵琶袖短绫襖、雙魚戲蓮銅質子母扣方領比甲并花鳥紋刺繡百褶裙,兩人的穿着隻比甲的顔色不同,一個粉色一個碧色。
粉色的那個見到缃兒,和氣地笑笑。原來是紅藥。
而碧色的那個,正是方才說話的人。
“青梅姐姐,這兩盆秋海棠放哪裡去?”缃兒見禮後問道。
青梅微微擡了擡下巴,用餘光看了她一眼,說:“放那兒就好,自會有人送屋裡去,也用不着你。你莫逗留,别讓夫人知道了以為是我留的你。”
缃兒不動聲色,把秋海棠搬到了地上,随後陪着笑道:“姐姐别急,需要換掉的盆栽還請整理出來,我好一并拉走。”
青梅懶得答話,她招了招手,讓小丫頭傳話搬盆栽去。
紅藥有些不忍,她上前兩步扶着落花流水紋的美人靠問好道:“缃兒,今日忙得過來嗎?若是忙不過來,二公子院裡的盆栽可以晚點再去搬。”
缃兒微笑着答道:“紅藥姐姐,二公子院裡的讓月牙去搬了。全宅上下總共也沒多少,搬得完的。”
“那就好。”紅藥說。
片刻之後,缃兒拉着車子出了院門。青梅也走到美人靠邊上,随意地斜欹着。
“我知道你心腸好。但誰不知道二公子挨打是因為她?夫人能讓她留下那是發了善心了,你怎麼還敢同情她?”青梅說。
紅藥笑笑,道:“話雖這麼說,但二公子挨打當晚她本可以不站出來的。她不應該承受這些。”
青梅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勸不動你呀。等你受累的時候,别怪我沒提醒呢!”
“怎麼會。”紅藥說。
青梅突然咳嗽了幾聲,惹得紅藥一陣緊張。
紅藥一邊撫了撫她的背,一邊說:“你才是聽不進去話的那個。沒見過誰當大丫頭操勞成你這樣的,身子也不見好透。”
“沒事,隻是剛才話說得急,吸了口冷風罷了。”青梅若無其事地笑着說。
缃兒拉着載有十來盆盆栽的小車走在路上,鵝卵石鋪成的地面有些打滑,拉起來很是吃力。
紅藥忙趕上來搭把手。等推過了鵝卵石的路段,車子才重新輕快起來。
“拉車的事情怎麼就讓你一個人幹呢?”紅藥問。
缃兒答道:“這幾天有些梅樹要移到園子裡去,所以夥計們就顧不上這邊了。對了,聽說大公子要親自去栽一棵桂樹,但這幾天都沒有見到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公子這幾天都不常在院子裡待着,我去過院裡幾回也都沒見到他。種桂樹是為了圖個吉利,想必不會忘,許是有更重要的事。”紅藥說。
“大概是。”缃兒道。
紅藥想起方才的事,又對缃兒說道:“青梅她其實是挺好的一個人。方才她說的話,你别放在心上。你之前的事情,往大裡說會讓人覺得品德有問題。你也知道,旁人對我們的要求有多苛刻。她也隻是像其他人一樣,因為害怕自己也成為言論攻擊的對象,所以刻意與你劃清關系。”
“嗯,我明白。我不會怪罪他人的。”缃兒說。
紅藥笑了笑,與缃兒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