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鄰拿出鑰匙扣在案桌上:“從你身上搜出的這把鑰匙足以定你的罪,任何頑抗都是徒勞。你不如招認了,還可免受皮肉之苦。”
冷肅的聲音令夏舜卿不寒而栗。夏舜卿意識到,這是王照鄰有意對他進行心理威懾。
夏舜卿深吸了一口氣,道:“學生從未綁架李桃,學生冤枉!”
“房間内搜出的三千兩銀子你也覺得冤枉是嗎!”王照鄰斥道。
夏舜卿微微擡頭,越過鋪着紅色綢布的桌案,看見王照鄰端坐案前,雙眼冷厲地盯着自己。
“學生冤枉!”夏舜卿重複着。
“唉……”王照鄰突然歎息了一聲。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夏舜卿面前蹲下,溫言軟語地說道:“你這孩子怎麼不開竅呢?那李桃是否是風塵女子還未可知,幾千兩銀子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抗拒鞠問最後受苦還是你自己呀。”
他指了指旁邊那長期被血浸潤已經黑得發光的夾棍,又拉起夏舜卿的手,道:“首輔大人和侍郎大人都關心着你呢,明白嗎孩子?”
這副慈善的模樣幾乎亂真,若不是夏舜卿從王玄的臉上看到過一樣的神情,或許他也會恍惚。
此刻夏舜卿隻覺得這張臉虛僞可怕。
他還是回道:“大人,學生冤枉!”
“你與李桃共處一室,這是衆人親眼所見;銀兩出現在你的房間中,也是證據确鑿。縱然你不承認,依然可以定罪。不若坦白了,還可以從寬處理。你也不用過分擔心,你翁翁和爹爹會讓你得到公正對待的。”王照鄰又勸道,并且又一次提到夏昭明和夏淳風,好似他有兩人的授意似的。
夏舜卿搖搖頭:“學生無罪,無甚可坦白。”
王照鄰一直聽說夏淳風不喜他的小兒子,所以以為夏舜卿是個不學無術好诓騙的。當下見诓不住他,便幹脆又變了臉。
他回到座位,讓皂吏刑具伺候。皂吏拿出了竹夾闆,抓住夏舜卿的手,粗暴地插進夾闆縫裡,還未行刑手指就擦破了皮。
接着皂隸開始調整夾繩,夏舜卿抵抗不得,很快雙手關節處傳來了壓迫感,夾闆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這場面,就連陪審的官員也面面相觑。
他們多少都知道夏舜卿的身份,對于王照鄰企圖對夏舜卿刑訊逼供的做法不敢苟同。但他們或屈服于王照鄰的淫威,或獨善其身慣了,都緘口不言。
“你是個生員,這手是要為皇上、為社稷執筆的,你可想好了?”王照鄰問道。
夏舜卿的手在微微顫抖,呼吸也加快了,但他還是說道:“學生冤枉……”
王照鄰示意動手,皂吏站立兩旁,開始拉拽繩子。十指連心,錐心的疼痛從指間如浪潮一般襲來,指骨仿佛要崩裂開。
與此同時,失去雙手的恐懼從他心中升起。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的手如此珍貴。他的畫,還有他的字,都是那樣珍貴。
王照鄰逼問:“你說,銀子哪裡來的!”
夏舜卿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學生沒見過……什麼銀子……”
王照鄰喝道:“白銀三箱,藏于衣櫃之後,你不知曉?”
“學生不知……”
“在你歇息的房間裡,你怎會不知?”
“醉酒歇息的房間……無需事先預訂……并不是……學生的房間……”
“根據酒樓經營記錄,該房數月内沒人住過,在你去後才出現了銀子。你說這是巧合?”
“大人怎知銀子不是…之前或之後放入的……酒樓夥計平日……對空閑房間……進行檢查嗎……學生被捕當時……捕吏搜查過衣櫃後面嗎……”
長時間的疼痛已經讓他的手感覺到一點麻木,他心口狂跳不止,聲音也變得虛弱,仿佛要窒息。
“胡說!案發後房間一直由衙門吏員看管,誰能往裡送銀子?”
驚堂木被拍得格外地重,聲音像鐵骨朵捶打着夏舜卿的胸口。
這時堂前突然出現一個胖胖的身影,說道:“尚書大人,不宜再繼續了。”
衆人擡頭一看,居然是姜瓊。
王照鄰有些意外。他特意突然提審夏舜卿,并且趕在姜瓊外出公幹的這天,且事先沒有告訴任何人,居然還是被姜瓊識破了。
不過王照鄰是主審官,他完全可以不理會姜瓊的話。于是他不僅不聽姜瓊的意見,還責備他姗姗來遲。
姜瓊拿他沒有辦法,也隻能進一步勸道:“大人,劉太後關心此事,在找到關鍵證人确認他的罪名之前,不宜動用酷刑。”
王照鄰冷冷道:“如果證人已被滅口,永遠找不到呢?結不了案你去向太後交待?”
姜瓊無奈落座,但如坐針氈。
王照鄰又問:“林百川與你父親夏淳風是什麼關系?”
“同僚……”
王照鄰又拍驚堂木,道:“林百川收受賄賂後心裡不安,遂從贓款中取出三千兩收買吏部長官,也就是你父親。為掩人耳目,托你轉交,是也不是!”
雖然王照鄰說的是無根之言,但這是刑訊時常用的手段。姜瓊即使擔心夏舜卿卻也不好指責王照鄰什麼,隻能幹着急。
夏舜卿别無他法,隻能求饒着說:“大人,我招……”
王照鄰聽了,以為逼供奏效,便命人松開了繩子。這時夏舜卿雙手上的紅色的印子已經滲出血來。
“銀子是不是林百川交于你的?”王照鄰質問。
夏舜卿故作為難地說:“回大人,這……這是您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