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王照鄰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公堂内也一片寂靜,衆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夏舜卿大聲道:“這是刑部尚書王大人的銀子。”
夏舜卿的話在公堂内回蕩,所有人都聽清了。王照鄰太過輕視夏舜卿,完全沒料到會被戲耍,因此怒不可遏。他拍着驚堂木喝道:“你怎敢胡亂攀咬!”
夏舜卿慌忙頓首:“銀子不是小人的,是貴府公子王玄托學生保管的……”
“你……怎敢!”王照鄰的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神色特别難看。
夏舜卿不顧王照鄰的指責,繼續扮豬吃虎、面色惶恐地“坦白”:“當日王兄特意請我喝酒,這酒樓裡衆人都瞧見了。我當時不勝酒力正要先行告退,王兄卻追出來帶我去看那三箱銀子。他讓我代為保管一段時間,我随即讓人擡到衣櫃後頭了。王兄提到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不能保管銀子。學生不知,是不是與林禦史下獄有關……”
“荒唐!”王照鄰的臉上露出了狠戾的神情,像一隻護食的豺狗。
他拿出一沓紙摔在案上,又斥道:“酒樓衆人的口供都在這裡,并無人見過王玄送銀子或箱子進房間。你還要狡辯嗎?”
“也沒有人見過夏舜卿或者林禦史送東西進房間,大人。”姜瓊提醒道。
王照鄰見狀不妙,便又指揮拉着繩索的皂吏道:“如此藐視公堂、負隅頑抗,給我接着夾!”
“大人,不宜再審了!”姜瓊終于起身去攔。
王照鄰瞟了他一眼,聲音充滿了威脅:“你要阻撓本官審案?”
姜瓊行了一禮,道:“大人,根據我朝律法,此案您應當回避。”
姜瓊說得在理,又是在衆目睽睽的公堂上,王照鄰沒法無視他的話。
王照鄰沉默着,用餘光瞥了瞥夏舜卿,居然看見他在怒視着自己。想到讓夏淳風停職的目的早已達到,如今扣着夏舜卿并無多大用處,也許是時候适可而止了。
他忽然轉換了臉色,笑着對姜瓊說道:“姜大人說得對。”
說完他讓皂吏們放手,随即宣布暫停審訊。
姜瓊立馬來到夏舜卿面前蹲下,這對他那豐滿的身軀來說有些困難。他查看了夏舜卿的傷口,展開笑顔道:“幸好指骨無礙。”
他給了夏舜卿一個贊許的目光,夏舜卿會意,也笑了。
正如夏舜卿所料,自他将嫌疑引到王玄身上以後,案情調查進展飛速。
刑部尚書王照鄰因避嫌讓出了主審之位,而衙役很快就找到了一位目睹銀兩搬入房間的證人。這個證人就是一個在雇約到期時離去而沒有受到官府懷疑的夥計。
據夥計招供,兩個多月前,林百川長租了這個鬧市酒樓的房間,并在租房後陸陸續續送進了三個大木箱。為謹慎起見,林百川買通這個接待的夥計,讓其不予登記,因此并沒有留下租房記錄。夥計掌握該房間的使用,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直讓房間閑置着。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雖然存放銀兩的酒樓生意紅火,但銀兩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林百川入獄後,夥計一想起那些箱子就感到惶恐不安,于是趁着雇約到期丢下銀兩一走了之。把夏舜卿帶到房間的是另一名夥計,因他不知房間已被出租給林百川另作他用,這才有了後來的銀兩重現。
夏舜卿又被提審,他推翻上次關于王玄的口供,恢複了在順天府衙門時的證詞,于是得以從賄銀案中脫身。而這時距離夏舜卿入獄已差不多有一月了。
“夏舜卿,你可以出去了。”
随着牢頭響亮的嗓音傳來,牢房的門被打開。
夏舜卿面對牢頭的招呼有些茫然,問道:“你說的出去是……”
“你無罪釋放了。”牢頭說。
夏舜卿有些遲疑地出了大牢,在院中遠遠看見姜瓊向他微笑緻意。他亦回之以禮。
出了刑部,早見甄冉坐在路邊的馬車上向這邊不停張望,夏舜卿朝他揮了揮手。
甄冉跳下車跑來,他老遠就看見夏舜卿的手有些奇怪,近看時才知十指上都包了厚厚的紗布。
甄冉輕輕捧起夏舜卿的手,生怕用多了力,憤怒地說道:“我隻恨自己沒用!”
夏舜卿笑了一下:“隻是小傷而已,不用大驚小怪。”
甄冉回頭往馬車那裡指了指:“那兩個沒心肝的愣是要見您。”
馬車的後面走出兩個人來。一個是荊钗布裙的女子,打扮得清爽可人,年紀約莫十幾歲;另一個是中年男子,穿着粗布直裰,頭戴一頂六合小帽。
夏舜卿本想問問案情,沒成想他們迎上前來直接當街跪下了。
“這是做什麼?”夏舜卿下意識地去扶。他心裡因蒙冤産生的那點埋怨,被這一跪徹底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