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舜卿見她幹站着,便說道:”若是沒事,幫我調個汁綠吧。“
缃兒說:”我不會。“
夏舜卿道:”我還以為你什麼都會呢。汁綠用藤黃和花青調。“
缃兒走到畫箱旁,看着箱子裡林林總總的顔料罐子犯了難。由于是臨時裝來的,罐子都沒來得及貼标簽。
缃兒還以為夏舜卿是在因為獻舞一事調侃他,說道:“哪有人什麼都會。公子忘了,我原本不會吹笛子,還是你教我的。哪個是藤黃,哪個是花青,我也分不清。”
夏舜卿見她确實不懂,隻好放下筆自己去拿,嘴裡說道:“你總是能青出于藍。你若想學這個,我也可以教你。”
缃兒委屈道:“我已經很久沒跳了。我真的真的很喜歡跳舞。”
夏舜卿這才發覺她誤會了。
夏舜卿向缃兒溫柔地伸出手,缃兒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到夏舜卿的手心去。
夏舜卿握着她的手愧疚地說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隻是不希望他們把你當作一個玩物來欺辱。我尚且不是聖人,何況他們。這裡是蘇州,不是在京城夏宅,沒有那麼多規矩,你什麼時候想跳舞都可以跳。”
缃兒的心口突突地跳,不由得為自己的謊言感到羞愧。她當然很愛舞蹈,但并不喜歡用舞蹈讨好人、博關注。她這次借獻舞引起周仁義的注意,是想通過周仁義找到證據替琵琶女陳芷蘭一家雪冤。
“公子,我以後不會了。”缃兒說。
夏舜卿在紙上繪出了今日晚宴的情形,端的是高朋滿座,美酒佳馔,宮商疊奏,絲竹并呈,題為“五陵公子合樂圖”,接着在每個人物身側都注上姓名身份。
又賦詞曰:
雛鳳歸來不肯栖,秦樓醉卧芙蓉裡。燭火翩翩影畫屏。绛紗衣,翠袖紅巾裳绀碧。
琵琶一曲動瑤池,落花驚雨摧心處。甲辰丁亥在姑蘇。曉鐘殘,塵起灰飛煙無數。
稍後又提筆寫了一封請示,與畫作一并着錦衣衛送往京城。
缃兒提醒道:“這畫送回京師,公子就沒有回頭路了。從此官場是非,難得脫身。你常說‘無為’二字,若随你的本心……”
夏舜卿想到了李桃,想到了王玄,想到了姜瓊,說道:“這就是我的本心。”
次日清晨,缃兒慌裡慌張地來到銜山樓,正巧遇到周仁義一行人從裡面出來,趕忙上前拉住一個小厮道:“請問你們昨天有沒有看見一個花絲茄袋?巴掌那麼大,鸾鳳紋的。”
那人搖搖頭說沒注意。
周仁義宿醉方醒,見有人沖撞,正準備發作,卻發覺是昨日獻舞的婢女,立馬換了笑臉問道:“這位姑娘找茄袋做什麼呀?”
缃兒急得要哭了,道:“回周公子,是我家公子的心愛之物。如今找不到了。”
周仁義揚眉:“你記得我?”
缃兒答:“您是昨日與我家公子吃過飯的周公子。”
周仁義笑道:“你在這是等着吧。茄袋我替你找。”
說着周仁義又帶人折返回去,過了兩刻鐘,便拿着一個藏青的錦繡小包出來了。
缃兒向前行一大禮,道:“奴婢謝周公子搭救!”
周仁義将茄袋遞向缃兒,等缃兒去接時,他又把手收了回去,道:“看來丢了這個東西是件很嚴重的事。你欠我這麼大人情,打算怎麼還?”
“奴婢……奴婢連身家都是主人的,什麼也沒有……”缃兒低頭回答。
周仁義哈哈大笑,又伸手将茄袋遞給缃兒,随後湊到缃兒耳邊點了點她的玉葫蘆耳墜,道:“給我一個這個。”
缃兒縮了縮脖子,退後半步,思忖了下這才取了一隻耳墜雙手奉上。
周仁義從她的手心取下這枚耳墜,放在手裡饒有興趣地把玩,又問道:“你家公子住在劉府嗎?”
“是。”缃兒說。
缃兒需要回去複命,周仁義就讓她回去了。
夏舜卿一覺醒來,發現昨天的事不是一個夢。一想到姜瓊真的遭遇了火災,便感覺心裡一陣拔涼,隻在看到那缃兒安慰的微笑時才稍稍好受一些。
誰知在劉府走動時居然碰到了前來拜訪的周仁義。
周仁義開門見山地把耳墜呈給夏舜卿,道:“夏公子,您那位奴婢的東西落我這裡了,特意前來物歸原主。昨日我實在有失分寸,請公子見諒。”
這個東西夏舜卿十分眼熟,他的腦袋裡轟的一聲響,說話聲音也沉悶得有些吓人:“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