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小道上,一個身着直裰腳着草鞋的男人正趕着一輛驢車緩慢地前進,似是趕完集回家。但驢車上卻沒有雜貨,隻載着一個年輕女人。女人的頭上簡單地紮着一方額帕,身穿素色襖裙,容貌清麗。她的神情愁苦,懷裡抱着一個包裹,時不時用手揩一下眼淚,而男人卻置若罔聞。
這時從後邊奔來三匹快馬,繞到驢車跟前勒停。為首的那人對車上的女人喊道:“姑娘,我家公子派我們來救您來了。”
趕車的男人有些不高興,說道:“幾個官人認錯了吧?這是我娘們。”
那幾人下得馬來,為首的那人是周宅祗候錢丙,他沖趕車男人說道:“你莫生氣,我們要跟你做大生意呢。一兩銀子,讓我們把她帶走。”
趕車男人想了一下,卻搖了搖頭:“一兩銀子不夠,老婆很難找的。”
錢丙皺了皺眉:“那五兩銀子呢?”
趕車男人又搖了搖頭:“今天碰上貴人送我老婆,這是老天的意思,辜負老天爺是要遭天譴的。”
錢丙有些不耐煩,将一個小包扔到趕車男人的手裡,道:“就這些,再多也沒有了。”說着便示意身旁兩人直接搶人。
趕車男人急了,一手抓住一人往後推去,直推回幾步遠。幾人這才發現他有把子好力氣,于是一擁而上抱住他胳膊和雙腿打算把他掀翻在地。沒想到趕車男人還是角抵好手,不僅迅速抽出手腳,還将中間那人推翻,腳踏其背。側邊兩人見狀又撲了上來,卻被趕車男人雙雙反剪一手,按得雙膝跪地。
錢丙喊道:“好漢誤會!您随我們回去,您要多少銀子我們給您!”
趕車男人問道:“你們要我老婆,那我沒老婆了怎麼辦?”
錢丙說道:“有句話說了您别生氣。我們公子也就是玩玩,老婆還是您的。”
趕車男人瞪大了眼睛:“你想讓我當烏龜?”
錢丙聽了不禁有些膽怯,忙說:“您就當我放屁!不過隻要你同意,我們公子不會少您錢的,我們是寶祥商号的,就是一百兩我們公子眼睛也不眨一下。”
趕車男人這才松開了他們,說道:“那你們帶我去,看能給我多少錢。”
錢丙整了整衣冠,随後上馬帶着一行人掉頭回城。
原來車上的女人正是缃兒,而趕車的男人是負責保護缃兒的錦衣衛尹園。尹園實際上是聽從靖甯侯的命令的,先前正是他潛入夏宅給缃兒口信。
到周宅後,錢丙給了尹園五十兩銀子,明面上是買缃兒去周宅為婢的錢。尹園并不滿意,說缃兒還是她老婆,為了看住他老婆,他必須也住進周宅。
錢丙見尹園貪得無厭,雖然有意除掉這個麻煩,但無奈一時打不過,便暫時答應了他的要求,待以後找到時機再做教訓。
缃兒和尹園就這樣住進了周宅。周宅占地廣大,十分富貴氣派。建築梁枋均用金線蘇式彩畫遍裝,瓦用琉璃,欄杆用漢白玉,槅扇以朱漆菱花格,就連廊柱上的對子也是真金所刷。
錢丙給兩人分别安排住處,沒有向周仁義說明尹園的情況。當晚周仁義便着人喊缃兒過去,但缃兒借口身體不适拒絕了。
周仁義正為自己的傑作得意呢,此時怎能忍受缃兒的無禮。他猜測缃兒撒謊,立即讓人請了大夫過去。
誰知大夫回說是憂懼引起的陰陽失調,需要多休息。
周仁義于是親自前往。他推開房門,看見缃兒躺在床上,面無血色,身形單薄,眉蹙颦颦仿若西施,倒生出一些憐愛來。
缃兒見到周仁義進來,便哭道:“公子怎麼不讓我去死……”
周仁義來到床前坐下,拉起她的手輕佻說道:“我怎麼舍得你去死呢。”
“你用耳墜算計我,讓我被指婚給那個匹夫。如今又賺我到這兒來,到底想幹什麼?我雖是奴婢,卻也是個清白的人……”缃兒說着又流下淚來。
周仁義笑道:“如今怎麼裝起忠貞來了?那天特意找我替你尋茄袋可不就是想來這兒嗎?怎麼?不滿意?”
缃兒抽回手,道:“還是讓我死了吧。”
若是往常遇到不順從的,周仁義早就不耐煩了。這次他卻忍了,說道:“不知滿足的丫頭我可不喜歡。”
缃兒聽了隻是哭,周仁義無奈勸了兩句就離開了。
當晚周宅就出了事,說是周仁義從銜山樓帶回的一個舞姬因為不順從,被周仁義着人扔到了街上。大冷天的她隻穿着單薄的衣服,若不是被路人救助,恐怕得凍死在街上。
缃兒聽聞一陣唏噓,也在心裡告誡自己務必謹慎。
夏舜卿在劉府待了幾天,并未見劉國舅有什麼特殊舉動。一想到缃兒去了周宅,夏舜卿便心急如焚,于是他讓錦衣衛散布姜瓊其實沒死的消息,投石問路後,劉府果然有了動靜。
當天晚上劉府有客拜訪,雖然沒通報其人是誰,但夏舜卿還是認出了他是蘇州知府李青天。
李青天來時腳步匆匆,神色倉皇,那受驚小貓似的模樣,實在不像一方大員。夏舜卿想起在銜山樓見到的李瓒,父子倆倒是一樣的謹慎怕事。
李知府深夜前來,盡管夏舜卿不知他與劉國舅聊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與姜瓊遇難脫不開幹系。而他膽小怕事,正好是可以下手處。
于是第二天一早,夏舜卿便踏進了李宅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