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祁淵告假沒去上朝,沈念曦也不多問,隻高興拉着他去望遠樓上繼續練習暗器。
祁淵坐在桌旁,手上端着一杯茶看似是在看沈念曦甩飛镖,實則神思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如此心不在焉,沈念曦不高興了,丢下飛镖直接坐到祁淵腿上,捧着他的臉靠近,不滿嘟囔,“你看看我嘛……”
祁淵放下茶杯,雙手掐住她的腰無奈笑道:“我怎麼沒看你了。”
“你就是沒看……”沈念曦癟着嘴,改為摟住他的脖子扭糖似的抗議,“别不開心了,這不是還有我嗎?”
抱着懷裡鬧脾氣的美人兒心被攪得更亂了,祁淵望着沈念曦心事重重歎了口氣,“我是不是挺無用的?”
“誰說的,我們阿淵最厲害了。”沈念曦笑得溫柔,認真看着他愁雲不散的眉眼,轉而嚴肅道:“朝政上的事我不懂,我也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不過你也可以同我說說,我可以寬慰你嘛,若是缺錢了,不說你給我的那些,我用嫁妝也可以養你呀……”
祁淵擡手撫摸着沈念曦的後頸,心中陰霾散去大半,無奈笑道:“若你用嫁妝來養我,那我豈不是更沒用了。”
“才不會呢,除了錢财上還有旁的為難之處,我可以讓我姐姐,讓她幫你。”
話說完沈念曦便要擡起手發誓,祁淵笑着按下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裡握緊,“好。”
後來打聽消息的陳嬷嬷才告訴沈念曦,皇上意欲伐商,特召諸皇子議事,祁淵持反對意見,再次被皇帝斥責辦事優柔寡斷。
沈念曦聽罷也隻是歎氣,怪道此前皇上會那麼在意鐵礦的事,後又因太子督造兵器不利一案而大發雷霆,天子的目的,在近來終于顯現了。
祁淵與商國四皇子有生意上的往來,若是交戰,祁淵必會有所損失。
況且當初兩國設互市的事由祁淵辦理,為此還得罪了商國太子,惹來殺身之禍,他自然是不肯看着他的心血就這麼被戰火吞噬。
不過快到年下了,伐商一事終究還是擱置了下來,冬日不宜行軍,最遲也得等開春後再做決定了,祁淵白撿一頓罵,每日除了在禮部點卯,皇上又接連交了些瑣事與他,祁淵也隻好老黃牛一般繼續兢兢業業的去辦。
四下裡喜氣洋洋,沈念曦和祁淵越發親密無間,夫妻二人默契的沒再提起那些煩心事,仿佛隻要守住了眼下的安甯,便可一直這般風平浪靜下去。
日子一晃又是一年過去了,祁淵在沈念曦的陪伴下過了第二個有賀禮的生辰。
此次他們沒再張揚沒有大辦,夫妻倆如平常一般淡然相處。
晚膳的時候沈念曦親自下廚給他煮了一碗長壽面,上面卧了兩個荷包蛋。
祁淵吃着吃着忽有些怅然念道:“曦兒,你真的變了,一碗面就把我打發了,去年這個時候,你那股殷勤勁兒都去哪兒了?”
“安心吃你的吧,我親自煮面還不夠。”沈念曦白了他一眼,輕聲啐道。
祁淵原也隻是說笑,吃了一口面後道:“不過随口說說,就你小氣。”
夜色落幕,園子裡各處亮起了燈,沈念曦拉着祁淵逛園子,隻可惜今夜又黑又冷還刮着風,實在沒什麼好逛的。
沈念曦察覺到祁淵今日又有些心不在焉,一整日都悶在月華閣裡,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麼,沈念曦猜不到他為何總是心事重重,隻想讓他開開心心的過生辰,所以用了晚飯好說歹說才把祁淵勸出來散心。
祁淵偏頭看着一臉神秘的沈念曦,無奈道:“你偏把我往這園子裡帶,可是在弄鬼?”
“明明是在為你慶生,怎麼算是弄鬼了。”沈念曦拉着他往前走,不服氣道:“走快點,就在前面了。”
走到花園一路便稀稀疏疏挂了些花燈,有意引着人往前走,沿路而去越走越明亮,直至走到栽種了海棠樹的涼亭旁,才算是到了盡頭。
海棠樹旁挂了許多花燈,各式各樣、色彩不一,仔細瞧了方能發現其中精妙,燈籠上的圖樣也各不相同,全是一男一女相處時的場景,騎馬、練劍、跳舞、劃船、逗貓、賞雨、掃雪……
祁淵一路仔細看過去,才發現畫的是他和念曦一起經曆的事。
“我畫了好久呢,怎麼樣,好不好看?”沈念曦挽着他得意炫耀。
祁淵伸手輕輕撫過燈籠上的紙面,笑着點頭:“好看。”
沈念曦拉着他往亭子裡去,笑道:“這還有一個。”
亭子裡高高懸着一個轉鹭燈,輪軸緩緩轉動,燈屏上不停變換的依舊是他們的點點滴滴。
祁淵寶貝似的看了半晌,比每一次去賞上元花燈還看得仔細,嘴角的笑意加深,“你費心了,畫得很好。”
沈念曦見他終于開心了些,變法兒似的又拿出了一個天燈,“那咱們放天燈祈福吧……”
“給王爺、王妃請安了。”秋雲等人不知從哪鑽了出來,笑吟吟的向祁淵祝賀:“祝王爺生辰大喜,平安順遂,長樂無極。”
因白日祁淵與沈念曦膩在月華閣裡不讓打擾,現在夫妻倆好不容易出來了,豈有不想見祁淵的道理,幾人的消息倒靈通,變着法兒的出現。
青羽上前小心翼翼道:“妾身們準備了些禮物給王爺慶生,王爺也瞧瞧我們的賀禮吧?”
祁淵好容易才有的笑容立時垮消散了些,他在想該怎麼打發這幾個礙眼的,一時沒有說話。
放完天燈沈念曦已經困了,正想回月華閣去歇息,現在是秋雲她們表現的時候,她也懶得插嘴。
幾方陷入沉默不過片刻,祁淵見沈念曦困倦了,隻想陪着她回去休息,看也沒看秋雲她們一眼,“本王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秋雲她們捧着生辰賀禮還跪在原地,王爺已摟着沈念曦走遠了,不甘看着兩人親密而去的背影,咬牙切齒。
如若不是宮裡催得緊,她們又何必這般自取其辱。
沈念曦倒沒想那麼多,這小半年裡她們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看得她都麻木了,眼下對于争寵的戲碼沒有半點興趣。
夫妻倆回房照舊洗漱歇下,早就繡好的寝衣被整齊疊放在錦盒裡,熨得平整,專等這一刻拿出來送給祁淵。
“寝衣是貼身之物,我選的這塊料子最是柔軟,怎麼樣,還算合身吧?”沈念曦溫柔的給他整理衣裳上的褶皺。
祁淵笑得開心,眼中閃着光,“好看,什麼時候做的?我竟都沒有發覺。”
“看你這回還敢說我不盡心。”沈念曦歪着頭得意說道。
祁淵抱緊了面前的姑娘,黑暗的心在這一刻又有了一小塊光亮。
長夜漫漫,兩個人安然入睡,可回想着白日裡祁淵悶悶不樂的樣子,又看向身旁即使睡着了也皺着眉頭的祁淵,沈念曦困意全無,伸直了手去撥弄床帳裡香囊尾部的流蘇。
“不要!别打我……我錯了……母妃!母妃!”
黑暗中祁淵驚慌的聲音響起,徹底驚醒了堪堪要睡過去的沈念曦。
她撐起身撫着祁淵的胸口順氣,輕輕喊道:“阿淵,醒醒,快醒醒,你怎麼了?”
“不……不要……别打我……” 祁淵喘着氣,話裡滿是恐懼害怕,回應她的仍隻有祁淵的呓語。
沈念曦急了,叫不醒祁淵,伸手一探,額頭滾燙,滿頭的虛汗。
她心慌拍他發紅的臉,着急道:“醒醒,阿淵!醒醒啊……”
祁淵猛然睜開了猙獰發紅的眼,眼裡閃着淚花,慌忙握住她的手顫聲道:“别走……”
沈念曦怕他燒糊塗了,輕聲哄道:“你發高熱了,我去叫她們找大來好不好?”
祁淵還沉浸在恐懼中,怎麼樣都不肯松手,沈念曦不得已又哄又勸,等待祁淵完全醒過神來,沈念曦這才下床開門出去讓人去找大夫。
床上的祁淵燒得臉通紅,沈念曦擰了塊冰帕子放他額頭上降溫,有些心疼。
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沈念曦握着他的手坐在床前,連手指頭都是熱的,同上次的情況一樣,他真的藏着很多不可言說的秘密,這些東西一直在撕扯着他,讓他連逃避都做不到。
大夫診過脈後開了藥方,好在隻是發熱,沒什麼别的毛病,沈念曦這才稍稍放心,陶陶便也忙着下去抓藥熬藥了。
祁淵還發着熱,不過人已經醒了,呆呆的看着沈念曦沒有說話。
沈念曦單手拿下他額頭上的帕子,輕聲道:“先松開我,大夫說得給你擦擦身子散熱,來,我先扶你坐起來。”
祁淵聽話坐起,靠着枕頭恹恹的繼續盯着沈念曦。
手上觸摸到的每一處皮膚都燙得不像話,沈念曦轉身擰了濕帕子拿在手裡,看着床上昏昏欲睡的祁淵,自己的臉也紅了。
沈念曦忸怩着給他擦身子,目光再次落回到背上那些細密的傷疤之上,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喝藥後祁淵便睡着了,額頭也沒有之前那麼燙,沈念曦松了口氣,這才在他身邊睡下。
祁淵的風寒來的快去的也快,他身子骨硬朗,沒兩副藥下去就好了。
但沈念曦心裡卻存了疑問,祁淵那些夢話和落寞的情緒,到底是為了什麼?
雖然疑惑,可祁淵不願說,沈念曦也隻好按下不提。
春分花事今多少,未覺心情似去年。
春雨綿綿,雨水卷起泥土腥氣而來,濃墨一般的黑夜裡隻有雨聲淅淅瀝瀝。
轉眼又是立夏,萬物繁茂,雨水漸少陽光充足,熱意隐隐翻騰。
沈念曦也在梁王府裡過了出閣後的第二個生辰,她不喜張揚,各處也隻送了些禮物以表慶賀。
祁淵又拿了些稀奇古怪的暗器教她使用,多是些暗藏玄機的珠寶首飾,即可做尋常裝飾又能在危機時刻拔出來變為武器。
且拿了許多瓶瓶罐罐開始教她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毒,隻是每次看她往暗器上塗抹毒藥的樣子祁淵總是一臉緊張。
有祁淵這位好老師指點,沈念曦如魚得水,生辰這日祁淵特地推了外頭的事在府裡陪她,此刻兩人帶着浸過藥的面紗正在月華閣廂房裡調毒,底下人隻當兩人在談情說愛,沒人敢多說什麼。
沈念曦專心緻志在石磨裡磨着蠍子尾,祁淵抱手眉頭緊鎖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擔憂歎了口氣:“這些小事教給底下人做就是了,小心傷着自己。”
“不會啊,我覺着很有意思,這些都是明芮悄悄給我帶進來的,她已經教過我該怎麼做了,放心吧。”沈念曦頭也不擡,話裡是藏不住的振奮。
祁淵無奈搖頭,唇邊笑意卻是不減,伸手接過小瓷瓶幫她一起裝剛配制好的藥粉。
夜來陶陶備了一大桌酒菜還煮了長壽面,帶着寒煙、山荷幾個高高興興的說吉祥話,沈念曦開心放賞,幾個人便歡喜下去了,連帶着一直躲躲藏藏的陳嬷嬷都難得高興了一回。
屋内安靜下來,沈念曦執起酒壺鄭重為祁淵倒滿,端起酒杯遞到他面前,“請。”
祁淵好整以暇望着她,沒有接,而是攬過沈念曦的細腰讓她坐到自己腿上,目光灼灼就着她端着酒杯飲下,滿意點頭,“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