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彈落在慶妃面前,水珠飛濺到臉上,她知道太後這是動怒了,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低聲啜泣着,垂下頭去不再狡辯。
良久,太後長長的歎了口氣,怒氣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恢複了那副淡然自若的樣子,“怡妃當初死得幹脆,她們不會查到什麼的,東宮那個根基未穩,想插手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事情沒有确鑿證據之前她們也不會蠢到貿然揭發;至于賢貴妃那兒,哀家自會去調停,你從今往後給我夾緊尾巴做人,滾回去,給哀家好好思過!”
跪了這許久,慶妃膝蓋疼得厲害,錐心一般,慶妃抖如篩糠,面對座上的女人她絲毫不敢表露,末了隻得咬緊牙關,低頭委屈道:“是,嫔妾知道了。”
“還不快滾!”太後和她說了這麼多,見這女人還是一副不争氣的樣子,愈發心煩。
慶妃哭喪着臉退下去後,劉氏被這蠢女人鬧得頭疼,眼中早已滿是不耐煩,她冷聲吩咐身邊的白嬷嬷,“盯着她,别再讓她自作主張了。”
籌謀了這麼久,隐忍了這麼多年,慶妃能無所顧忌瘋成這樣,倒是不負所望,事到如今,她也是時候該出手了,那些礙眼的人、沒用的東西,的确沒必要再留着了。
隻除掉沈念曦有什麼趣兒,她要讓整個沈家都灰飛煙滅,讓整個沈家的人都為她的兒子陪葬!
天陰沉的壓抑,濃雲密布,瞧着又有一場雨了。
沈念曦和陶陶神色淡然走在宮道上,腦子裡揮之不去的還是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
哪怕怡妃已不在人世,但總有人是放不下她的。
日子過得真快,又到怡妃生忌了。
一路從壽康宮走來,越走宮殿越為密集,左右都能瞧見宮殿各式的庑殿頂和九脊殿,廳殿樓閣峥嵘軒峻,耀眼奪目,草木盈潤茂盛,壯闊非常。
沈念曦和陶陶慢悠悠往前走着,忽聽見幾聲壓抑的哭聲從一旁的月洞門裡傳來,輕微幾聲很快就散在了空氣裡,便再也聽不見聲響了。
兩人停住腳步轉頭看去,沈念曦每回請安從禦花園路過都會路過此處,玉雪殿隐在山石之後,周遭栽種着芭蕉,需從月洞門進去越過假山石才能看見宮門,沈念曦在外隻能看見宮殿黃綠兩色琉璃瓦,飛檐翹角,檐上坐立各色瑞獸,想來裡頭也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不過這裡早已被封禁,誰都不敢來這兒,更遑論躲在這兒哭了。
突然在此聽見哭聲,滲人卻又讓人好奇,沈念曦拉着陶陶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低聲道:“你說誰會在這裡哭?”
“或許是哪個小宮女受了委屈躲在這裡傷心也說不準呢……”陶陶謹慎回話,卻連自己說的也不信,陶陶想不明白,隻想拉着沈念曦趕緊走,“管他是誰呢,這兒不宜久留,姑娘,咱們快走吧。”
沈念曦腳下卻是沒動,她一直盯着綠影後,果然見月洞門裡走出來了個裝扮素雅的婦人,被梳着宮髻的女子攙扶着,定睛一看,正是麗妃和她貼身的宮女。
心裡那點害怕煙消雲散,沈念曦随即上前如常問安:“給娘娘請安。”
麗妃偏頭揩了揩眼角,這才回頭悶聲道:“是你啊,快起來吧。”
沈念曦見麗妃雙眼微紅,遂扶着她一齊往前走,雖是疑惑卻識趣沒有多問。
麗妃已經緩過來了,低頭苦笑了下:“讓你見笑了。”
“妾身鬥膽,敢問娘娘何故如此傷懷?”上回同姐姐商量之後沈念曦便拿定了主意,若麗妃再來試探,她便順水推舟問下去,看麗妃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今日麗妃冒險來此,還哭得如此傷心,沈念曦要是再不明白麗妃用意,可就是她愚鈍了。
沈念曦默默打了個寒顫。
麗妃歎了口氣,眼眶又紅了些,“宮裡誰都避諱着她,今兒是她的生忌,現下正是侍衛換崗整頓之際,守衛松懈,我才避開人去她宮門口站了會兒,不曾想被你瞧見了。”
“娘娘不必放在心上,妾身不會亂說的。”沈念曦暗暗吸了口氣,心中懼怕已經消散了不少,她此刻認真審視起麗妃來,試圖從麗妃傷心的面容上辨别出什麼。
“唉,一晃眼她也走了許久了,玉雪殿的牌匾掉落,牆漆也都斑駁了,荒草叢生,一點人氣都沒有。”麗妃偏頭擦掉眼淚,低聲歎道:“當年皇上專門為她修建此殿,賜以椒房,殿中極盡奢華,那時玉雪殿何等熱鬧,為此惹來群臣參奏,說皇上寵愛無邊,後來為了減輕诋毀她的流言,我才得以搬去玉雪殿與她同住,如今物是人非,除了那座冷冰冰的宮殿,别的什麼都沒有了,皇上隻怕都不記得她了吧。”
麗妃娘娘凄涼之語徘徊于心間,沈念曦意有所指開口勸慰:“娘娘寬心,逝者已逝,那位娘娘能有您這樣的姐妹記挂着,亡魂于九泉之下也能安然了。”
“蒙冤而死,她的魂魄不會安甯的……”麗妃擡頭平視前方,低聲輕歎。
眼看着繞來繞去終于點到了關鍵,沈念曦故作不确定複又追問:“娘娘,您、您這是何意?”
“沒什麼,不過是些往事罷了,就送到這兒吧,你也該回去了。”麗妃停住腳步,紅腫的眼眸恢複平靜,卻是一個字也不再多說,反倒握緊她的手溫聲細語道:“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幾次三番救了瀾兒,本宮和瀾兒一直都很感激你,你好好的過日子吧,這些往事别放在心上。”
麗妃娘娘沒有多說,沈念曦也沒繼續問下去,她垂眸掩去心慌不安,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