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怕不是糊塗了吧!聽說郁少卿自小就不在宣平侯府長大,為官後更是自立門戶,何來的教子有方啊?”
此話一出,方才一片祥和之氣驟然消散,在場的人無不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位說話的人。
隻見這男子,坐在宴會最末,人看着沒有多高大聲音卻很是洪亮,看着也才三十多歲的樣子,老實敦厚的面容讓人難以想象說話如此犀利。
其他在座的人互相交換着眼色,不知道這位縣主家的大兒子任刑科給事中的沈大人好端端地在别人家抽什麼瘋。
更何況這個别人家還是公主府,就算憑他家裡最能說上話的縣主,在公主面前也是不夠看的。
郁離也沒想到沈大人敢在公主府就替他說話,他自問在官場中并沒有什麼親近的知己,和沈大人也是因為過去辦過的一件案子短暫的合作了一陣子。
不過這番話倒是正說在了他的心口上,他心中雖說隐隐已有猜測,但也需要證實一下,今天這場鴻門宴究竟是什麼目的。
所以,他沒有說話。隻是唇角噙着一抹笑,望向端坐在上首那高高在上的二位。
宣平侯臉色絲毫未變,甚至不如他身邊的公主,汝陽公主倒也不是為了那沈大人話裡的内容生氣,她也覺得郁離這個自小在外長大的小雜種哪裡配和侯府相提并論。
她隻是氣有人駁了宣平侯的面子,夫妻一體,駁了宣平侯的面子自然也就是駁了她汝陽公主的面子。
不過她剛想出言警告,就感覺到丈夫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像是安撫的按了按,看到夫君略帶笑意的望了她一眼,夫妻多年的默契讓她知道,她不必開口了。
“是啊,沈大人說的正是我郁結在心多年的痛。離兒自小體弱多病,若不是被方外大師接到外面治病調養,也不知現在是何種情形。連我夫婦二人都不得見面,如此分别多年,是以他如今功名,确實算不得我的功勞。全靠這孩子自己争氣,也還好,現在身體終于康健,我們一家也得以團聚。”
幾句話,便解釋清楚為何侯府大公子直至成年科舉奪魁後才出現在衆人視線中,為何之前從不住在公主府中。
衆人心下了然,之前私下裡讨論的沸沸揚揚的話題也終于得到正主的親自回複。
怪不得宣平侯和公主說是育有二子,卻從來隻和一個兒子一同出現于人前,時隔多年大兒子才突然冒出來,原來是在外面養病了。
郁離心裡隻覺得好笑,他養病?他自小生了病,從來沒有治過,所以他最怕生病,因為沒有人會請大夫來給他看,他怕生了病他就死了。
若是死了一了百了的也罷,可他在昏昏沉沉中,總是看到他娘死後沒有閉上的那雙眼睛,裡面居然是滿足。
她被辜負,抛棄,無計可施,就連死亡都好像是必然的結果,而面對這些,她居然是滿足的。
他無法理解,起碼他無法做到滿足的死去。他隻會不甘心,帶着滔天的恨意,無盡輪回也要報複的去死,所以他不想死。
他想,如果他的不甘心被解決,恨意得以化解,不必輪回也報複完,那他說不定可以滿足的死去。
所以郁離繼續盯着宣平侯,很是期待那張嘴會繼續說什麼,顯然他鋪墊了那麼多,還有話要說的。
“所以借此宴會,也正是時機,讓離兒正式回公主府了。畢竟他是長子,未來也要肩負着侯府的擔子。”
一會公主府,一會侯府的,他自己聽着不覺得好笑嗎?郁離心想,侯爺本人都住在公主府裡,俨然一副入贅之态,侯府還有什麼擔子呢?
不過他也聽出宣平侯的弦外之音了,想讓他住進公主府裡跟他們表演和和美美一家人的戲碼,所以拿身份來當籌碼。
宣平侯确實也是這麼想的,他就是要郁離回來,住進府裡。無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未來都有的商量。讨厭他或者讨厭公主都無所謂,這孩子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會有所圖。
大理寺少卿又如何,做官做到頭不還是要封侯拜相。他給他侯府世子的身份,他就是未來的宣平侯,有聖上的賞識,有出身地位,汲汲營營不過為此。
宣平侯自然感覺到身旁夫人的躁動,不過他不在意,婦人所見不過眼前蠅頭小利,他能權衡長遠的利弊,他相信郁離也可以。
貝珠坐半天,看看這個說話的,看看那個說話的,眼珠子都轉不過來了,也沒看懂發生了什麼,不過倒是感覺出來似乎都在針對他旁邊的郁離。
可郁離卻一直坐着沒什麼反應,她正忍不住,想立刻找郁離問清楚呢,就看到郁離突然站起來。
躬身朝上首的人做了個揖,什麼情況?那不是他仇人嗎?
他對他仇人低什麼頭?貝珠莫名其妙,一點也沒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