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黎識相松手讓苗冶十分滿意,她不願意耗費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目光很快就移到了坑壁裡的血管上。
母親,我帶你走。
她伸出的手都有些顫抖,眼底流露出的是從未有過的情緒,是女兒對母親的眷戀,是雛鳥歸巢的欣喜。
就在她手指觸碰上血管的那一刻,源源不斷的鮮紅血液開始彙聚,凝結成一隻血色的纖纖玉手。
血手輕柔地貼上苗冶的指尖,有如額頭相親,像長輩安撫孩子那樣。
安黎看着這詭異溫馨的畫面,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兩隻手雖然表面上惺惺相惜,但安黎還是感覺到了其中的暗流湧動。
從苗冶變化的神态就能看出來事情并沒有朝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為什麼?姓季的也救了,你的心髒也還在,明明就能走為什麼要留下?”苗冶在發問,但她實際并不需要答案。
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她當然知道母親為什麼執着于留下,因為她要救的不是那個姓季的,她要救的是所有人類玩家。
如果這是苗南枝自主選擇的,苗冶會無條件追随她,她會與她站在一邊,但她無法釋懷,她始終覺得母親的立場是被介天然框定出來的。
她如此犧牲自我是因為介賦予的天性,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作為祂維持天平的工具。
她時常會想,如果母親不是脈絡,如果母親如她一樣誕生自一顆心髒而非介,她是否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似感受到了女兒的情緒,血手的動作由安撫轉為了十指相扣。
指節間傳來緊繃的力道,苗冶兀自回憶起苗南枝曾經說過的一段話。
那是苗南枝曾經對她說過卻被她在這一段時間裡刻意遺忘的話。
“脈絡是秩序的維護者,我們永遠忠于土地意志,忠于此間秩序。”
苗冶突然感到一陣脫力。
她回憶起的這段話是苗南枝傳遞的意志。
在此之前她一直卑劣的偷換概念,将母親的犧牲歪曲成單一的被既定的天性。
但實際上苗南枝的所有作為都隻是在做一個合格的維秩員。
她無法再執着于帶走母親了。
半分鐘後,苗冶整個人煩躁地席地而坐,身後就是母親的血管,她毛茸茸地捋了捋頭發,一張臉臭得人隔開三米都怕挨罵。
然而安黎卻對她周身散發出的生人勿近氣息視若無睹,厚臉皮地挨着人坐下。
苗冶眉頭狠狠擰起,沒好氣地挪開。
安黎抿唇,克制住眉毛飛揚的弧度挪動屁股緊緊貼了上去。
苗冶:……?
“有屁放,離我遠點。”苗冶看見安黎的臉就來氣,她有直覺安黎一定是知道母親不願意走才松手的,現在又來煩她,賤兮兮的。
“咳咳,你媽媽現在找到了,那我呢?”安黎指着自己,她發現苗冶雖然看着跟個海膽一樣毛刺刺的,但脾氣出乎意料的好,居然能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蹬鼻子上臉,“我的問題呢我的呢?”
苗冶本來就煩,這個問題的答案還煩到了她的點子上,頓時心情更糟糕了。
但她還是準備回答安黎。
回答之前她看向旁邊的周樂辭和唐瑞,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似在思考是要趕人還是用蜘蛛一勞永逸。
安黎看出她的想法,正想開口就見唐瑞十分上道拉着周樂辭要往出走。
兩位一看就是要說悄悄話,他們炮灰最好有多遠滾多遠,知道的太多對命不好。
“等等。”安黎忍不住叫住兩人,她又轉向苗條詢問意見,“這倆要不别走了吧,感覺不安全。”
安黎此刻的視覺又變得真實了,她搞不清楚變化的規律為何,隻感覺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起初她以為這種不安來自苗冶,她預感她找到母親後會有對玩家不好的舉動,但現在苗冶已經平定下來,那股危機感卻仍然懸在心頭。
“不會不安全,有我在那些蟲子不敢冒頭。”苗冶雖然心情不好,但還是出言安撫,“如果實在不想讓人走那就讓蜘蛛寄生,不過次數多了對他們精神也不好。”
見安黎仍然不放心,苗冶幹脆道:“我放兩隻蜘蛛看着他倆。”
安黎實際更傾向将兩人留在身邊,但轉念一想蜘蛛寄生對精神有影響也不太行。
于是唐瑞和周樂辭就在小蜘蛛的護送下走到了距離她們大概十米遠的位置。
如此苗冶才願意開口。
她看着安黎,似在思考為什麼安黎作為脈絡卻一副局外人的模樣。
“介是這片土地原本沉眠的意志,祂相當于萬物之母,嚴格來說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是祂的孩子。”苗冶徐徐道來。
大地之上的一草一木花鳥走獸皆由介孕育而生,最初的人類同樣誕生自祂。
千年前,土地的意志不知為何被驚醒。
一種怪異存在緊跟着誕生,它們扭曲醜陋、嗜血殘缺、生存之道暴力而無序,是混亂的代名詞。
就像噩夢随着介的夢醒來到了現實。
它們打亂了原本平衡的生态,介無意創造了它們,為了施加制衡,脈絡由此誕生。
“脈絡是秩序的維護者,永遠忠于土地意志,忠于此間秩序。”苗冶選擇用母親的話來解釋,“會為了将異常隔絕在普通人的生活圈外不惜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