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拉納眨了眨眼睛，分明這件廢棄空間透不進一點陽光，那雙濕潤暖甜的眸子裡，卻好像揉進了細碎的明媚。

她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地溢出了點輕笑，很快掩飾的咳了聲。

但一貫犀利的嘴巴怎麼可能放過，“我不認為這樣一份勉強在A裡摸爬滾打，無論如何也夠不到E的藥水，也能值得你這樣慶祝？”

埃拉納真誠地颔首，攥握着貝母手柄将成品藥劑牽引到玻璃瓶裡，“要知道在此之前，我都沒見過符合規範的藥水的顔色——我已經很滿足了。”

觀察到斯内普嘴角勾起的嘲諷弧度，短發姑娘也不惱。

反而輕快的說起跳躍性極強的話題，“真的不想來試試嗎？”

埃拉納又在天平上多加了一層砝碼，“莉莉也會在那兒。”

“我甯願繞路找趟斯普勞特教授要來包草種，從頭開始種藥草——在我看來，他們的本質沒有區别，都是在浪費時間。”

斯内普專注于研磨糞石，甚至不屑與擡頭看向幼稚的發問人。

他可不打算把熬制簡易魔藥的活計分擔給她。

毫無疑問，如果誰有幸喝下她制得藥水，無異于在原有的基礎上，雪上加霜。

“你隻是還沒感受到音樂的魅力，我敢說，你會喜歡上它的。沒人能拒絕動聽的旋律——”

埃拉納瞥見黑發男孩行雲流水般的操作手法，手肘抵在圓木桌上，手背支撐着下巴，

“等下可以把魔藥課筆記借給我嗎？假期結束前，會原樣還給你的。”

“還有不到三個月了，我可不想勉強維持了一個學年的太平被我打破。如果在期末考試時炸坩埚，就真的太丢人了。”

斯内普在液體加熱的間隙，抽出功夫瞥了她一眼，“我以為莉莉整理的筆記足夠應付。”

“那顯然你又一次錯估了我的水平。”埃拉納理所當然地回應，就像對面的人才是需要被糾正過來似的。

“而且，我一直有個疑問。”楓糖漿般濃稠的褐眼裡盛滿探究，“從我粗略的體驗感來看，你的操作和對魔藥把控程度都是極佳的。”

“沒道理斯拉格霍恩教授注意不到你的天賦，尤其你還是他學院的學生。他就更沒有理由忽視你的資質——”

輕易融于黑夜的眼珠微微波動，耳邊喋喋不休的猜測，莫名有種笃定的語氣，

“你完全沒有必要掩飾自己超乎尋常的魔藥水平，我以為斯萊特林更需要憑借能力劃分優劣······你明明足以勝過任何人，卻不屑與做。或者說——你不想蓋過某個人的風頭？”

面對斯内普放置錐形離心管時，驟然強硬的聲響，偏偏埃拉納不願察覺洶湧的怒氣，

“這種犧牲精神可不怎麼值得稱贊，你怎麼知道你默默做的這些，是她想要的呢？”

氣泡挨挨擠擠地在坩埚中跳躍翻滾，絲絲縷縷液态的白色綢帶，盤旋着升空。

“特納小姐如果再繼續胡言亂語下去，會讓我懷疑是否該繼續履行給您補習的必要——畢竟，能用自己拙劣的判斷對标魔藥學教授。由此可見，特納小姐的前途不可限量。”

埃拉納似乎對登峰造極的語言水平适應良好，大大方方的承認：

“我的魔藥成績的确慘不忍睹，這是事實。所以才需要斯内普教授來額外輔導啊！”

蒸騰的水霧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掩體，将黑發男孩耳廓處鮮明的潮紅遮蓋。

渾圓透明的氣泡，忽地破裂，折射出絢爛夢幻的虹光。

昭示着這鍋堪稱完美的藥水，将會因熬制人一時的忽略，而産生某些不重要的小瑕疵。

埃拉納識趣的伸出兩個食指，在那張圓潤精巧的嘴唇前畫了個小叉子，表示不再打擾這項嚴密的收尾工作。

埃拉納望見他握着那根繁複花紋的手柄，将坩埚裡的充分沸騰的藥水牽引至玻璃瓶。

食指無聊到交錯玩弄，她大概永遠也體會不到這門學科振奮人心的魅力了。

一個嚴苛的進行重做補救，一個欣賞着純熟的手法，偶爾放空構思着旋律，倒也相安無事。

終于在斯内普熬制完這周醫療翼所需的基礎魔藥後，第一堂魔藥補習課宣布告罄。

盡管斯内普不贊同某人死記硬背的應試方法，但為避免從那張嘴裡再吐出什麼，讓人啞口無言的戲谑。

他還是回了宿舍，拿來了那本陳舊泛黃的艾琳用剩的筆記。

她最好原封不動的還回來，如果中途脆薄的書頁掉落了，而她敢嫌棄潦草地塞進去———斯内普發誓，無論誰求到他面前，自己都不會再管特納慘不忍睹的魔藥成績。

“特納？”

斯内普回憶着自己進左甬道時，并沒有在公共休息室的沙發上見到特拉弗斯，又将魔藥筆記朝特納的方向遞了遞。

“哦，謝謝。”埃拉納将思緒從那塊飛速略過廢棄房間的深色衣角上收回。

無害溫軟的褐色珠子動了動，“斯内普教授。”

那種熟悉的羞恥感又湧上了胸口，隻不過這回，沒有可以再用作遮掩的媒介。

經曆過一次的小蛇有了些準備，更何況這裡算是他的巢穴。

“特納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留在霍格沃茨任教，并不在我的職業選擇裡。”

“如果你不認得現任魔藥學教授的辦公室，我可以浪費些時間給你指路——城堡七樓，如果你确定自己身上的某種特質，能得到他賞識的話。”

埃拉納眨了眨眼睛，似乎真的在思考這種可能性，最終彎了彎唇角，

“顯然我們日理萬機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并沒有好心地肯為一個得不到任何好處的、外院學生補習的精力。”

“在我看來，你絕對擔得起這個稱謂，雖然你的教學方式有些嚴格，不過我受益匪淺······謝謝你，斯内普教授！”

埃拉納搖了搖那本弱不禁風的筆記本，腳下的矮跟皮鞋奏唱出了細密的鼓點，向着相反方向輕快地行進着。

與暢快輕巧的嗒嗒聲背道而馳的，位于塔尖的扭捏不安的腳步聲，正逐漸靠近闊别已久的公共休息室。

彼得·佩迪魯從沒想過有一天連堂堂正正的走路，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和那群山羊挨挨擠擠地被圈在臨時圍起的石欄中，聽着耳邊不絕如縷的綿長叫聲，彼得後悔極了。

為什麼非得要湊這個熱鬧，是上學前沒被人欺負夠嗎？難道不知道拳頭打在身上的滋味嗎？

想學一次那些隔岸觀火的看客，卻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

彼得支支吾吾地複述了偷聽到的口令，頹喪地爬上了旋轉樓梯頂端。

正當他想把自己陷進久違的床鋪時，從相臨的兩張帷柱床幔裡，突然竄出兩個黑發男生，正歡脫的放着他們改良的麻瓜禮炮：

花花綠綠的碎紙屑紛揚的飄散在赤金色的空間，空氣中彌散着暖融融的松脂和橡果香氣——

就像他從沒缺失過這幾個月，濃郁的慶祝氛圍持續蔓延到了現在。

彼得總是不敢光明正大的擡眼看，這些出類拔萃的舍友們。

他們太耀眼了，以至于他總是害怕被瞧不起。

但這回他嘗試對上那幾雙眼睛，深褐色的眼眸即使被圓框鏡片遮擋，裡面的喜悅和亢奮，也不似作僞。

神秘莫測的灰色星球裡是愉快和松懈，并不如彼得想象的、可能有的驕矜和忽略。

略淺些的棕色珠子透露着安慰和體貼，他沒有忘記自己。

彼得看得出來，他們都在真心的歡迎他回歸。

他快要哭出來了，而他也确實這麼做了，丢人的嚎啕出聲。

又在下一刻，咧開嘴呵呵地笑了。

三隻小獅子面面相觑，最終哭笑不得地和盡情釋放着的歸隊幼獅，鬧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