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平将左手覆上顫抖的右手腕，那根柏木魔杖已經快要脫離掌控了，“不用了，謝謝您克裡夫教授。我想我自己可以的，給您添了不少麻煩，真的很抱歉。”

克裡夫注視着融于深邃夜色的黑袍，“我說過了孩子，你幫了我大忙——”

他從内兜裡取出一小截頭發，以及那一瓶尚有餘溫的血液。

他不得不這麼做，已經沒有時間了。

越發滞澀的魔力流轉，快要讓他發瘋了。

連個愈合如初都得耽誤這麼長時間。克裡夫真擔心那個傻孩子會在中途清醒過來，這樣他就不得不忍受疼痛和一忘皆空了。

好在，那瓶從醫療翼順來的活地獄湯劑沒有讓他失望。

至于為什麼會選擇盧平，因為他别無選擇。

克裡夫嘗試過收手，在那個厭惡至極的人灰溜溜的被趕走後。他确實短暫的達成了目标，把克勞利獲得的一切占為己有。

他的職位，他的學生，他受過的尊重，全部都會屬于自己。

而克勞利呢？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背負着罵名，他的履曆上将永遠抹不去這濃墨重彩的一筆。

克裡夫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他心裡是痛快的，他等的太久了。

或許他虔誠信奉的、渴望從她身上索取力量的赫卡忒，也感受到了他的松懈。

她在時刻監督他，要求他回饋相應的報償——使更多承受輕視、被邊緣化的可憐人成為她的子民。

身體裡逐漸流失的魔力，由不得克裡夫退縮或是放棄。

他不得不再一次铤而走險，哪怕這會使克勞利的真兇身份存疑，甚至不攻自破。

他不可能放棄已經擁有的、唾手可得的力量，回到以前那個拾人牙慧的落水狗的樣子。

絕不！

但幾次尾随中斷、被迫折返的情況，已經足夠讓他抓狂。

他沒有更好的人選了，自己也算‘幫’過那個孩子，不是嗎？

雖然結果也是他樂見其成的，真該感謝那群見義勇為的格蘭芬多們，幫他清除了根插在他肉裡的尖刺，同時又将他撇得一幹二淨。

那麼，樂于助人的孩子們，再幫我最後一件事吧？

“嘶——輕點啊夥計，”正龇牙咧嘴地趴在床鋪上的詹姆·波特，艱難的側着腦袋，對給他塗藥的彼得哀叫道。

後者更是不知道怎麼下手了，他發誓已經足夠收斂力道了。

還是臨床靠在軟墊處同樣負傷的西裡斯，揉着胸口，身殘志堅地走過來。

男生也抻了塊棉花，給彼得使着眼色，力求速戰速決。

二人同時覆上那一片灼傷的皮膚，也不管手底下抗拒到顫栗的軀體，把乳黃色的凝膠塗滿傷口。

他必須得找到什麼能轉移注意力的事情，他可不能當着兄弟們的面哭出來，太遜了。

可惜扭曲的五官出賣了他，即便詹姆真的很努力在忘記正在遭受‘折磨’這件事，“克裡夫還在使喚萊姆斯嗎？都已經這麼晚了，也不放人——”

“你非要繞遠去埋伏馬爾福和那個灰毛，本來按原計劃我們收拾完鼻涕精，就該爬上四樓把他接回來的。”

西裡斯索性把礙手礙腳的襯衫扒掉，讓受害人跟他們坦誠相見，“你還是老老實實跟這兒趴着吧，我去找萊姆斯。”

“還有我，”如蚊納般微弱卻笃定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黑發男生兜頭給二人罩了件冰涼滑膩的衣服，“走了。”

詹姆将下巴從枕頭上盡可能的擡起，注視着寝室門開了又合，隻能遺憾地歎了口氣。

對夜遊經驗為零的矮小男生努力倒騰着步子，興奮激動再加上抹不去的恐懼，讓彼得一張臉都憋紅了。

西裡斯餘光瞥了一眼後，調整了步伐。為了避免他再緊張下去把自己活活吓死，黑發男生小聲跟彼得分享着，他們探索的成果：

“這層隻有個勢利眼的老頭，我和詹姆好幾次看到他在裡面開辦宴會。什麼學院都有，隻要有他需要的特質，老毒蛇都會拉進來······”

彼得又把自己往灰眼男生處湊了湊，即使被母親逼迫參加那一場又一場舞會，西裡斯與那些渾身脂粉味的姑娘們也沒近到這種程度。

他有些嫌棄地偏了偏頭，手上卻穩健地拽着隐形衣，“這層沒什麼好說的，隻有一間級長盥洗室還算特别。等下回跟在特裡身後，聽清楚新換的口令，找到那個雕像，”

西裡斯指着糊塗波裡斯旁邊的那扇門，“對着它說，雕像隻是個參照物，門才是關鍵。”

他們繼續向下攀着，盡管已經蹑手蹑腳相當小聲，無奈皮鞋與磚地摩擦的聲音，還是驚醒了附近的肖像畫。

穿着繁瑣、油頭粉面的巫師們抱怨的嘟囔着，都狐疑地扒着畫框，想找到害他們被迫熬夜的罪魁禍首。

但注定是要落空了，夜遊的小獅子們被牢牢的遮在隐形衣下。隻要不大喇喇地掀開它，就沒有人能注意到他們。

在半分鐘之前，确實是怎樣。

不過你很難強硬地拔出一條陷進台階裡的腿。尤其頗具氣勢的皮鞋聲，已經離得越來越近了。

“怎麼辦，我出不來——”

彼得越發使勁的試圖抽出那條腿，但無濟于事，隻是徒勞的黑色布料上送着碎屑。

西裡斯迅速的把隐形衣塞進胸前，無論來人是誰，總不會嚴苛到脫他襯衫搜身的地步。

還在執著脫身的彼得發現手臂被摁住了，“你沒看見那些毛茬嗎？我可不想一天之内背兩個人回宿舍······”

被制止的男生總算肯放過那條腿，沒人知道他心裡有多麼糾結：

他既不想連累西裡斯也被抓住扣分，又害怕他真的丢下自己不管。

雖然他知道是因為自己沒跳過那級台階，才會變成這樣。

彼得幾次動了動唇，他知道該大方的讓西裡斯離開，自己承擔一切，像個英雄一樣。

但他始終沒說出口，而明明有機會抛下他離開的黑發男孩，也沒有動作。

他們像隻待宰的羔羊，等待着來人的審判。

“我想我需要個你們出現在這兒的理由，布萊克先生，還有，”

嚴肅緊繃的唇角抽搐了下，似乎另一個違規的學生感到費解，“佩迪魯先生？”

“我，我們······”

“教授，盧平被克裡夫教授叫去，從下午考完魔法史到現在，我們太擔心了——”

西裡斯細心的觀察到高發髻女巫的神色，較先前的淩厲稍顯緩和。

“我會去提醒克裡夫教授時間，再把盧平先生帶回寝室。但現在，你們得為自己的莽撞行為擔責———你們為自己争取到了一周時間禁閉，地點在四樓的獎杯陳列室，會由普林格先生監督。”

麥格教授擡了擡手腕，對準那級糾纏不休的台階。利落的橙紅色光束過後，被捕的小獅子總算得以掙脫。

她又施了道檢測咒語，确認那條腿沒受什麼傷害，催促的目光掃向兩人。

不情不願的腳步聲，在靜谧的深夜裡格外突兀。麥格教授确認那兩隻離隊的幼獅，再不能搞出什麼别的花招。

轉身快步下着樓梯，意外地，靠近拐角的辦公室漆黑一團，透不出一絲光亮。

麥格教授站在門外猶豫了片刻，還是敲了幾下，力道控制的恰到好處。

如果忽略到訪的時間，相信這會是一場賓主盡歡的會面。

似乎屋子的主人剛被從睡夢中叫醒，耗費了些時間才來應聲，“麥格教授，您有什麼事情嗎？”

高發髻女巫盯着他整理還有些散亂的衣領的動作，眉頭皺了皺，

“很抱歉打擾你，克裡夫教授。盧平還在你這裡進行勞動服務嗎？”

“半小時前還在的，是我沒有注意到時間，我該讓他早點回去的———或者我該親自送他，他是被您誤當作夜遊的學生了嗎？”

灰發男人語氣懇切，似乎想竭力證明男孩無罪，“盧平先生是個細緻妥帖的好孩子。我拜托他幫忙分揀試卷，确實耗費了很多功夫。”

麥格教授神情越發嚴峻，再三确認了盧平早被允許回寝室。她也不準備繼續耽擱下去，徑直上了八樓。

敲開了總是讓她頭疼的搗亂分子據點，隻有三頭還睜着眼、等着同伴歸來的小獅子，“麥格教授，萊姆斯呢？您去要人，克裡夫也不放嗎？”

“在這兒待着，波特。”高發髻女巫告誡的瞪了一眼踉跄的、準備用五體投地姿勢下床的黑發男生，

“還有你們，雖然期末考試結束了，但這不意味着學校對你們的管束松懈了。”

“你們最該做的，閉上眼睛，放空思緒，現在去床上躺着——”

麥格教授那身絲絨長袍快速的在樓梯上略過，幾乎要成了道殘影。

她不是不清楚自己學院學生們的特點，叛逆、莽撞，做事不經過大腦······

但放在一貫細膩謹慎的盧平身上，就顯得異乎尋常了。

“鄧布利多教授，我想你必須得知道——盧平先生，”

“我已經得到消息了，米勒娃。龐弗雷女士在照看他，你不必擔心。”

湛藍的眼睛從那扇被黑夜浸染的窗戶裡遙望着打人柳的方向，又瞥向高懸的彎月，最終歎息了一聲，“幫我把克裡夫教授請來吧，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