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上來的姑娘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儀态,濕答答的金發貼在額角頸側,鼻腔裡那股鹹腥的水汽怎麼也散不去。
納西莎·布萊克輕飄飄地降落到草坪上,箍在她腰間的藍色光暈還沒散去,她想摸出手帕卻勾到了一條惡心的絮狀物。
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讓納西莎痛恨這個身份低賤的教授了,“是你,你對我用了不可饒恕咒——我從鏡子裡看見你了!”
還不等被指控的麻瓜研究學教授有反應,沖到最前面,想問到點真東西的詹姆就率先開口:
“喂!血口噴人也不至于對着救命恩人吧?你要挑也挑個像點的呀——”
見堂姐中氣十足的誣陷人,怎麼看都不像有事的樣子,西裡斯當然選擇跟兄弟統一戰線,
“她要真想害你,剛才就不會費勁救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知道斯萊特林都是什麼德行,說一句謝謝有那麼難嗎?”
大概是這一句劃清界限的話,又讓納西莎回憶起這個被寄予厚望的好弟弟幹出的那些‘好事’。
她攥握指甲的力度又加大了。
今年可沒有一個紳士體貼的未婚夫,溫和地把她扣緊的手打開。
“這是出什麼事了?布萊克小姐?”
從門廳急匆匆趕來的教授們,撥開了圍聚成一圈的人群。
一向憑借高貴的出身和姣好容貌成為焦點的納西莎,還從沒有過這樣丢臉的時候,特别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教授,把城堡弄得烏煙瘴氣的人,就在那兒——”
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納西莎勉強維持着淑女的禮儀,沒有發怒到跳腳,音色卻像是被黑湖水浸過般冰冷,
“我親眼看見的,就是她,麻瓜研究學教授穆恩。”
密集的人群裡懷疑聲、低語聲,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猜測和調侃……
麥格教授眼含告誡的瞥了眼,說得最歡的那堆,叽叽喳喳的讨論聲總算消停了下來。
“布萊克小姐,這是非常嚴重的指控,會對一位教授的名譽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麥格教授緊繃着嘴角,眉頭擰得愈發深刻,“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說話,拿出證據來……”
“我就是證據!這還不夠嗎?”
納西莎包裹着胸口的布料已經半幹,但依舊阻擋不了那裡的劇烈起伏,“還是說你們打算包庇她?”
公平性被學生質疑,在場的所有教師面色都異常難看。
而被指控者,卻始終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弗立維教授能理解她的想法,任誰被扣上這麼一頂毒害學生的帽子,都不會好受的。
尤其這一年的共事下來,加上她還在校時的表現,他們都很清楚穆恩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他們必須給學生們一個交代,
隻能委屈她自證。
“尤妮娜,我們會幫你洗清嫌疑,需要請你把魔杖……”
不需要多費唇舌,面色平淡溫和的女人已經将手裡攥握的魔杖,遞給了昔日院長。
從那柄栗木魔杖杖尖牽引出了不容忽視的橙色光芒,是閃回前咒。
調查性咒語可以讓任何罪惡都無處遁形。
以往弗立維教授都是用來‘對付’調皮搗亂的學生,怎麼也沒想到會用在自己的同事身上。
可這一查,事情的發展就有些失控了。
這根魔杖發出的上一個魔咒,是一道無害且具有保護意味的幽藍色的光暈。
弗立維教授了然地朝穆恩露了個安撫的笑,就在準備收回檢測咒語時,卻有意外發生了——
魔咒連接沒斷開之前,突然還有另一抹顔色,跳進了衆人的視線。
那是道翻滾的灰霧,騰起的圈層裡還隐隐透着不祥的綠。
“老天,那是什麼?”
“還用說嗎?隻有不可饒恕咒是綠色的——布萊克也太幸運了,她從不可饒恕咒底下逃脫了?”
“拜托你看看清楚,旁邊還有團東西呢,你怎麼考的試?阿瓦達索命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輔助,就能,嗯殺人的……”
僅僅是片刻,救人的英雄就變成了害人的兇手。
剛才還興緻勃勃往前擠的人群,出于本能都後退了幾步,這也讓遲到的教授們不費力地來到圈層中央。
趕到的教職工,除了腆着肚腹的斯拉格霍恩,腿腳不知道怎麼搞得一瘸一拐的普林格,還有穿着銀色星星袍的鄧布利多。
說起來今年鮮少在城堡裡看見他,誰都不清楚他去了哪兒,但幾次重要的晚宴他都沒有缺席。
大概是因為沒人能抵擋音樂的魅力吧。
面容精細的姑娘被送去了醫療翼,一步三回頭、還想知道最終結果的小獅子們,被麥格教授‘帶’回了塔樓。
至于東窗事發的兇手,則是被校長客氣地邀請到了辦公室。
“我不會為此辯解什麼,鄧布利多校長,因為我确實做了不該做的事。”
穆恩平靜地謝絕了校長推過來的蟑螂堆。
她不明白鄧布利多校長怎麼能容許傷害他學生的人,繼續站在這座城堡裡,還對她和顔悅色的講話。
“每個人都會犯錯。因為一次走錯路,就武斷地扣罪名,強制的判決一個人的靈魂是善是惡,這是非常錯誤的,不明智的——”
湛藍色的眼睛望向那隻焦黑弱小、卻重獲新生的鳳凰,悠長的歎息了句,“啊我得承認我犯過這種錯誤,别這麼看着我,尤妮娜。”
兩雙同樣顔色的眼瞳對視,皺褶更多些的蒼老眼睛,調皮地眨了眨,“我不是聖人,别把我想的太完美,那樣對我們都不公平。”
“硬要算起來,我隻是比年輕人多了一些時間。而你早晚有一天,也會達到這種程度。”
穆恩望着赤金座椅上的老者,從還在上學時,除了院長弗立維教授,她最崇敬喜愛的就是這位仁慈、溫和的校長。
他身上就是有這種魔力,讓她想要傾訴一切的魔力。
可穆恩最終隻是吞咽了下,那些傷口也不是她犯錯的理由,“我辜負了您的信任,鄧布利多教授,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睿智閃爍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她内裡的難堪,也看懂了她的決意,“如果有需要幫助的,你知道去哪裡能找到我。”
穆恩緊抿着唇,她不會忘了那片黃澄澄的向日葵花田,和那杯蜂蜜茶的味道。
是鄧布利多校長給了迫切需要錢的自己,一份體面、可觀的工作,是她沒有好好珍惜。
“謝謝您,祝您健康平安。”
穆恩說出這句話時,刻意低垂了眼睛,錯開了視線。
直到彎腰鞠躬,拉拽屋門離開,她自始至終沒再看那雙湛藍一眼。
她得承認她害怕看到裡面,會有一絲一毫的厭惡。
緊接着出現在螺旋扶梯上的女人,就打消了她的脆弱,“穆恩,教授?現在還能不能這麼叫你了?”
五官出挑精細的年輕女人挑了挑眉,“被人抛棄的滋味怎麼樣?還是被最尊敬的教授丢出去,啧啧。”
迅速調整過來的穆恩直視着她,“如你所願,現在是該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赤狐般慵懶上挑的眼眸輕蔑地揚了揚,“你似乎并沒有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做,你的目标該是那個跟你一樣出身的紅頭發。而不是,一個純血統。”
“你隻是說了‘最好’,并沒有苛刻的規定到她身上不是嗎?換句話說誰都可以,隻要滿足你的惡趣味。”
一語道破的言論并沒有激怒羅爾,反而讓她嘴角的笑容加大,“我可以理解為是對跟你一樣低賤的同類,那一點點沒用的不忍嗎?”
妖冶豔麗的面龐極具攻擊性,“我很好奇你當時在想什麼,偏偏選了布萊克小姐……得罪了這兩個顯赫的家族,你以後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保養精美的小指撓了撓額角,羅爾感歎道:“為了一個薄情寡性的男人,搭上自己的前途,你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為了他?不,至少不完全是。
從她選擇了那個純血姑娘開始,穆恩就沒打算給自己留有退路。
很遺憾魔法界并沒有引進麻瓜世界裡,解除這段結局潦草的婚姻的制度,她隻能用這種手段将自己剝離出來。
但她不後悔這麼極端的做法。
唯一有些抱歉的,就是利用了那個面容精細的姑娘,以及辜負了姓氏像天鵝一樣純粹無瑕的女孩 。
穆恩看得出來,那女孩是真的喜愛她。
可她如果知道自己對她做了什麼,應該也不會再喜歡她了。
被無數次的提醒自己的血統,真的能做到不在意嗎?
出身高貴與否,就是原罪?
哪怕再不想承認胸腔裡的惡意,有那麼一刻,她是真的把對羅爾的怨恨轉移到了布萊克小姐身上。
隻因為她們都有能支撐她們傲氣的家族。
而她,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無需為她找借口,因為她自己知道犯下了多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她對自己的學生下手,即便布萊克小姐沒有踏進過麻瓜研究學教室一步。
她已經不想再去怪誰了,錯就是錯。
穆恩沒有回應她的挑釁,而是側過身徑直走下了樓梯,钴藍色的裙角溫和地撫過每一級台階。
她想她是羨慕過羅爾的——姣好的容貌、高貴的出身、精明的頭腦、無與倫比的魔法天賦。
甚至這潭名為愛情的深淵,她也不曾踏入。
意料之中的,穆恩被人擋在了門廳前,陣仗不小,連魔法部都出動了。
“穆恩女士我們接到舉報,你在6月5日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對霍格沃茨的一名學生實施謀殺未遂,嚴重違背了《魔法條令》即《魔法部令》第二百三十四條,現望您配合進行審問。”
等她贖清罪孽,準備好一切,她會重新審視自己。
她會走上原本屬于自己的道路,再也不會為任何人做違背本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