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大概會迷茫,會震驚。
或許在她撥開旋鈕時,他該告訴她,他是用這兩年霍格沃茨發給他的薪酬買下的戒指。
它是幹幹淨淨、來路正當的。
曾經有些羞恥的稱呼,成為了他們兩個人的秘密,而他竟然也真的戲劇性的做了教授。
要選擇教研的辦公室時,他沒選斯拉格霍恩待過的那間,反而向鄧布利多要了一間廢棄教室。
除了更靠近魔藥課堂,還有他對那裡的熟悉,無論是整體布局、材料的存放位置,他都很了解。
更重要的,那間陳舊的教室在某位‘天才’的折磨下,仍舊頑強地挺到了今天。
而他也并不打算讓人破壞。
毫無疑問,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叫他教授。
但他永遠不會忘了第一個這麼稱呼他的人,雖然她實在沒有這方面天賦。
至于戒指的圖案,在他偶然經過脫凡成衣店的櫥窗時,就被這枚栩栩如生的蝴蝶吸引了視線。
即便那會消耗掉三分之二的積蓄,西弗勒斯也還是買下了它。
它會讓他想起埃拉納。
不止是從她杖尖飛出的金色蝴蝶,還有那雙溫熱動人的琥珀酒。
“艾拉,你願意,”
西弗勒斯看着她前傾身體,充滿信賴的樣子,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你願意……”
這座莊園大概注定是埃拉納的噩夢。
某個動人的、拉扯嘴唇的單詞還沒念出來,就被兩隻突然闖入的守護神打斷。
“艾拉,諾特那個老混蛋!”一匹威風的馬形守護神搶先開口,“格瑞才二十三啊!”
“難怪會被粉□□牽着鼻子走,能不能說重點啊——”水獺恨鐵不成鋼地發聲了,嗓音裡的哭腔卻怎麼也遮不住。
“格瑞她,她,被害死了……我們今天才知道消息,現在還沒搞清楚原因——”
“如果不是阿德裡安在整理作廢的照片,順便把信箱裡那些讀者回信,分發到每個人手裡。我們還不知道要被瞞到什麼時候呢!”
“我們已經在伍德斯托克鎮上了,你得到消息就快過來吧——”
幽缈的銀白色随風消散,埃拉納卻還僵立在原地。
還是肩上的鍊條包,無征兆地滑落,埃拉納才想起自己該做什麼。
她得趕去牛津郡為格瑞讨回公道,她得親手懲治那個混蛋。
已然停轉的腦子,讓埃拉納直接想幻影移形到諾特莊園,完全顧不上兩座古老莊園的保護魔法。
好在西弗勒斯及時拽住了她,泛紅的眼角讓本就下垂的眼眸,顯得更加脆弱可憐。
“你不能保證諾特莊園也像這裡一樣敞開大門,我們走壁爐、用飛路粉。”
亮銀色粉末透過指縫,落到相當整潔的木質擋闆上。
怕她被刺激到昏頭,那隻握住她的手,幹脆就沒有松開。
幽綠色的火焰騰起時,西弗勒斯都還在觀察她的狀态。即使是在這種時候,她的背脊也是挺直的。
大概隻有足夠了解的人,才知道繃緊的唇角,和眼睛裡的痛楚有多真切。
“我一開始還以為誰的惡作劇,皺巴巴的、有些單詞還被塗黑了——”
特琳薩把兩封粘在一起的信拿給埃拉納,第一封是再正常不過的問候信,卻看得她抿緊了唇。
溫吞的字體和格利歇爾達給人的感覺一樣,和善卻沉默,就好像一朵不争不搶的茉莉花,素馨潔白。
而讀到第二封信時,虛浮而美好的假象被戳破,血淋淋的。
“雖然沒署名,但你看這兒!”利諾比利指着最端正的單詞,“跟格瑞的信一起寄來的,總不可能是丹尼爾——”
埃拉納死死地捏着那張單薄的紙頁,通篇隻有‘媽媽’和‘教母’的單詞寫的最漂亮。
她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心疼西奧多。
但現實告訴她,永遠有更殘忍的真相等着她。
“父親讓我跟媽媽說,‘如果你不吃,這些巧克力就會一塊一塊塞進我的嘴裡。”
年僅4歲的男孩,隻敢當着真心疼愛他的教母,露出難過的情緒,“是不是就因為我傳了話,媽媽才不要我的。”
小西奧多眼睛通紅,他忘不掉從那道門縫裡看見的畫面,他媽媽嘴角挂着的不是可可醬,而是腥紅的血。
因為他幫父親傳話,害死了媽媽。
因為他沒聽媽媽的話,還是靠近了她的房間,他親眼看見媽媽死去。
那隻精美别緻的餐盤裡,除了一點點痕迹,什麼都沒剩下。
媽媽連一塊都沒給他留下,她不要他了。
“不是的,你媽媽,她最愛你……”
埃拉納說不下去了,半蹲的腿早就麻木了,但她還是朝前探了探身,抱住了男孩。
“要不要跟教母走?離開這兒?”聲線盡可能的放柔,“再也不會有人逼你做什麼。”
埃拉納本以為他會願意逃出這座牢籠,但出乎意料的,埋在她懷裡的男孩搖了搖頭。
“我要看着他們受到懲罰,我不能走。”
小西奧多深深呼吸了下,教母身上的氣味和媽媽完全不一樣,可卻都有種讓他想落淚的感覺。
“如果我走了,媽媽就白死了。”
直到被人用不容拒絕的力道拉起,埃拉納才意識到她已經目送着西奧多,重新走進了那座牢籠。
他們沒有直接借用街角的一家美容藥劑商店的壁爐,而是用了最蠢笨的方法,沿着街道向前走。
誰都沒有糾正這個舉動,即使會耗費掉許多精力。
她需要時間,他知道。
撞色火車第二次駛過他們身旁時,她終于開口了,幹淨的音色像蒙上了層濃霧,“她不是死在戰争裡的。”
從一開始就放慢腳步的男人,見她不再一味地向前,那席黑袍挪動到背對陽光的位置,擋住了前方的坡道。
至少這樣能讓她不再折磨自己那雙腳。
“他娶了她,卻不好好待她,現在竟然還拿孩子逼她?畜牲!”
動人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狠厲,“他讓西奧多親手把毒藥……”
她從還在上學時就看出來,諾特不是個可以托付的人,可她卻阻止不了格利歇爾達嫁他的結果。
如果能預見到今天的局面,埃拉納一定會在最混亂的那段時間,給他一記索命咒。
清除了那個禍害,大家可以一起養她和孩子,誰都不會覺得他們是累贅。
可現實卻是她無能為力,挫敗和憾恨快要将她淹沒了。
西弗勒斯看着面前的埃拉納,罕見地低垂着頭,明明難過到極點,卻還是咬緊牙關、緊繃的面色。
他走上前,完全曝露出自己的弱點,讓那顆倔強的腦袋能有個栖息地。
最開始她隻是單純地倚在他胸口,呼吸頻率都和之前趨同。
但後來,或許是那股她怎麼也學不明白的、惱人的草藥氣息,一個勁地往她鼻子裡鑽。
埃拉納繃緊的肩膀,逐漸顫抖,最終洩憤似的埋在那片深色布料裡。
或許是察覺到了女孩的難過,就連明媚的日光,都多了幾分落寞。
西弗勒斯在黯淡下來的光線裡,吻了她的發頂,不着痕迹地給單薄的身軀,施着保暖咒。
上學期間讓她絕望的草藥香,好像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那片濃重的顔色,恰好能幫她藏起脆弱。給了她一個可以發洩情緒的地方,她可以表露出難過和悲傷,不用顧忌什麼。
承受重量的男人,隻是靜默地陪伴着,等待她恢複以往的堅強,他知道她能做到。
果然,當那列火車又一次噴吐白霧時,頑強堅韌的小刺猬回來了。
“不是愛吃巧克力嗎?那就讓他吃個夠!”
隻有泛紅的眼眶,透露着在這張清麗臉蛋上,曾發生過什麼,
“想要撇清跟伯斯德家的關系可沒那麼容易,沒斷奶的小少爺應該巴不得跟自己的好姐夫做伴?”
西弗勒斯又在那雙琥珀酒裡,看到了燃燒着的焰火,永不熄滅的太陽。
瞥見她唇邊的微笑,他無比确信他愛她。
愛這個剛烈又脆弱、嬌美而銳利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