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下的朦胧雨,燕蘭星頭發上沾了水珠,耳旁的發絲也被打濕了,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找不到那人了。
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突然覺得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空蕩感,可能是來源于幼時戲耍的愧疚,但更多的是物是人非的割裂對比。
他本不該是這樣的,他原本是同她一樣的。
雨水滲進燕蘭星的衣領,凍的她打了個寒碜,天越來越冷了。
她剛要轉身,卻見頭上投下來一道陰影,雨水盡被隔絕在外,一把青竹的油紙傘撐在她的頭頂。
“你要在這裡站到什麼時候?”
燕蘭星錯愕轉身,“裴少微?”
裴少微低頭看着她,她發頂全濕了,臉側的發絲貼在臉上,臉色被凍的有些白。
燕蘭星語無倫次,“你不認識我了?我們……小時候見過的。”
裴少微垂着眸子,開口道:“我還不至于記性差到這個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燕蘭星現下又不覺得冷了,但是裴少微看到她臉上沒有血色,皺了下眉。
“那你就是認出我來了,你怎麼樣……呃。”燕蘭星趕緊住嘴,又是毀容又是病弱者,怎麼可能回好,這不平白的揭人傷疤嗎?
裴少微接過元白遞過來的披風給她,皺了下眉,聽着她語無倫次,到是沒仔細注意她說了什麼。
他覺得心裡有些煩,被這秋雨一凍一吹,上次的傷又沒好,燕蘭星也太不拿自己當回事了,這樣想着他語氣有些重。
“找不着話可以不說。”
燕蘭星怔愣了下,沒再說話,隻是用将披風蓋住自己,
裴少微撐着傘,撇過臉去不去看她,“這裡離我住的宅子近。”
說完裴少微往前走,燕蘭星跟了上去,她是下意識的走,沒發現把柄傘其實一直都沒離開她的頭頂。
雨勢漸漸大了,燕蘭星垂下眼簾,隻能瞧見兩人的衣擺。
幼年的嚣張氣焰随着時光增長早就内斂成光,更何況是她活了兩次的人,小時候那些快言快語還有那些欺負人的事,燕蘭星想起來就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尤其是面對現在的裴少微。
她跟着裴少微往前走,突然很小聲道說了一句。
“對不起。”
雨太大了,裴少微腳步頓了下繼續往前走。
燕蘭星停在原地,深吸一口氣,“裴少微,對不起。”
裴少微剛往前走了一步,見燕蘭星又落到雨裡,臉一黑,伸手将人扯到傘下,“這麼想生病是不是!”
燕蘭星跟着他走,許是剛剛道了歉,理直氣壯了些,“我剛剛跟你道歉了,你聽到沒有?”
“我又不聾,當然聽的到。”
燕蘭星看着他道:“那你知道我為何道歉?你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
裴少微深吸一口氣,側着臉看她,“搶我的碗,丢我的東西,拿我當狗溜,帶我去亂葬崗自己卻跑了,教我騎馬把我摔的慘了,還要我再說一遍你怎麼做的嗎?一句道歉你就想抵賴了?”
“我……自然是記得清楚的,那時我太小不懂事。”
燕蘭星說完也覺得自己一句道歉太輕了,“那你說你要怎麼做才能原諒我?”
“怎麼做?”
裴少微停頓了一下,微微俯身緩緩靠近她,“你這是贖罪嗎?燕小郡主?”
随着他的靠近,燕蘭星鼻尖嗅到了一股松柏的香氣,淡淡道還挺好聞,她輕輕嗅了下,一擡頭撞進裴少微的眼睛裡,後知後覺的有些羞惱。
“說話歸說話,你靠我這麼近幹什麼?”
燕蘭星後退一步,又被裴少微眼疾手快伸手一扯袖子拉了回來。
“後面有水坑,你躲什麼?”
燕蘭星站穩,收回自己的手,忽略了裴少微伸手時的不自然,“你繼續說。”
裴少微單手撐傘,敷衍道:“你要真心實意的跟我道歉嗎?”
“那還有假啊?那,那你先打回來?”
她記得小時候因為一塊糕點還打了裴少微一腦袋呢,還想是有些重吧,他都哭了……
裴少微低垂着眼睛看着燕蘭星,本想逗逗她,卻瞧見燕蘭星正顫着睫毛,仰着腦袋忐忑不安的等着他‘報複’。
剛剛落到發間的雨水,順着臉頰留下來,像是顆晶瑩剔透的水晶,淡淡道香氣萦繞在兩人隻見,清新淡雅,很好聞。
他就像是被蠱惑了般,手指下意識的向着燕蘭星臉頰抹去,在指尖碰到那抹溫熱細膩之後,他如觸電一般伸回了手。
心口如雷,好像要跳出胸腔。
“嗯?”
燕蘭星覺得自己臉色有些癢,睜開眼,“你不打回來了?”
裴少微撫上胸口,僵直的看了她一眼,又怕她瞧出來,掩飾道:“我幹嘛要打你?要不親手寫了道歉條挂在我門上,還要全城圍觀的那種?”
誰做得出這般荒唐事?燕蘭星眉眼一瞪,“裴二,你别蹬鼻子上臉。”
這話一出口,燕蘭星愣了下,轉頭笑了。
看來兩人關系也沒這麼差。
元白沒跟太近,暗自震驚,爺在燕蘭星身邊的氣場都不一樣了。
其實那件事之後,裴少微便鮮少表露出很正常的情緒了,但在燕蘭星身邊,卻多了幾分人氣,元白眼眶有些熱,又落後了幾步。
箐枝剛好趕過來,元白拉住她,小聲道:“箐枝姑娘,我家公子跟郡主是舊識,你看郡主身上都淋濕了,你去買身衣服過來,我家公子府上沒有。”
箐枝将信将疑,看着自家郡主确實跟在那公子旁邊,心情也不錯,看着也熟絡,她才放心下來,趕忙去取衣裳去了。
燕蘭星過了長廊,到了内院,三進三出的大院,朱紅柱琉璃瓦,隻是檐角結了網,裸露在外的漆色發暗,是有些年頭的老宅,看着有些落魄的氣派,跟裴少微身上都身份氣質并不相符。
這是聖上賜的房子,原本是前朝大儒的住處,彰顯對他的重視。
等燕蘭星收拾好一切出來的時候,就看着裴少微站在廊下,他并不瘦弱,身上穿了件玄衣,若是忽略他的病容,頗有些俊朗公子的少年氣。
燕蘭星恍惚的覺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