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将她抱在懷裡,笑道:“興許明年就回來了,秀姐兒舍不得西河村嗎?”
周巧秀點頭,眨巴着兩隻漂亮圓溜的眼睛說:“是啊,我跟二狗還約好了明年春天去放紙鸢呢。他說他給我紮一個又大又漂亮的紙鸢送我。”
楊氏皺眉:“秀姐兒你也不小了,也要學會懂些規矩,以後不許再跟這些小子們混在一起。你也該學些規矩了。”
周巧秀撇撇嘴,像是不高興:“為什麼我就要學規矩?阿弟怎麼不學規矩?阿弟也會跟那些小子們混在一起,為什麼我就不能?”
楊氏說:“你是女兒,你弟弟是男兒,自然是不一樣的。”
周巧秀還是不滿意,嘀咕着:“怎麼就不一樣了,哼……”
周稚甯靜靜地垂下眼眸。
其實無論男子、女子,理應是一樣的,隻是她所在的這個大明,女子生來艱難。
大姐周巧珍正經道:“阿娘說得對,三妹,你已經十二歲了,該懂些規矩了。不僅在男女大防上面格外注意,就是去了大伯的家裡,也要更謹慎守禮。”
楊氏附和地點頭,欣慰地說:“還是珍姐兒懂事。”
說完,她又歎氣:“一晃眼,珍姐兒你也快十六了,也該找個婆家了。我本想着要是甯哥兒能掙個功名回來,你的前程也更有指望,可這還要等上許多年呢,怕是要耽誤了你。但要是這回你大伯能替你做主,我也不用再擔心你的前程……”
“阿娘,這些話何必當着弟弟的面兒說。”
周巧珍忍不住紅了臉,偏過頭去。
“這有什麼,你弟弟也該對你的婚事上心。她是咱們家唯一的男丁,咱家一家子的未來可都指望着她了。”楊氏笑着看向周稚甯。
周稚甯眉眼流露出幾分疲懶。
男丁、希望、頂梁柱……
她聽過太多遍了,可是楊氏還是樂此不疲的提着。
二姐周巧慧不聲不語,隻從懷裡找出了一個幹糧包袱,打開了,裡面靜靜地躺着兩個烙好的餅子。
這些餅子都上了油,撒了芝麻,咬上一口很是酥脆香甜。
她輕輕碰一碰周稚甯的胳膊,悄聲問:“小弟,你餓了嗎?要不要吃個餅子墊一墊?”
周稚甯心中已不想再聽楊氏言語,正好周巧慧問她,她幹脆轉過身來拿了一個餅子過去,用手捏着吃了半個,結果糊了一下巴的油,惹得周巧慧瞧着她笑。
周稚甯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找手帕出來擦幹淨,但周巧慧已經預備好了。
她拿着白帕子替周稚甯揩了一揩,笑說:“怎麼還是這麼毛躁,也不當心?”
周稚甯越發不好意思,推說道:“這餅子油太多了,我不是存心弄臉上的。”
誰曾想周巧慧說:“那是我特意多放了點油呢,阿娘說你還在長身體,應該吃點好的,烙餅子的時候我就多灌了些油進去。你要是吃不慣,我下回少放些。”
周稚甯張張嘴,還未來得及答話,楊氏已經插嘴進來,語氣裡帶着兩分不滿:“慧姐兒你也太不當心了,這油吃多了容易膩着,對甯哥兒不是什麼好事。甯哥兒跟咱們不一樣,事事都要格外精細。”
周巧慧聞言,臉上出現愧疚的神色,好似這尋常人家過年才能吃上的灌油餅子,給周稚甯吃了就能害死她似的。
“對不起小弟,我下次再給你做别的好吃的,這個餅子太油了,對你身體不好。”周巧慧小聲地說。
周巧珍也說:“是啊,阿娘說的對,小弟是咱們家的指望,萬事都要小心些。來,吃我帶的幹糧吧。是我專門替小弟準備的饅頭,裡面還夾着豆沙呢。”
說着,她連忙翻找自己的幹糧包袱,找出了四個包的精緻的豆沙饅頭,溏心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聞起來都香甜。
周巧秀也餓了,看着這四個豆沙饅頭流口水,眼裡滿是渴望,大聲道:“我也想吃豆沙饅頭!”
楊氏卻将她往懷裡一抱,道:“姑娘家家的吃這個做什麼?好東西要留給弟弟吃,聽見了沒?隻有弟弟好了,你們才會好。”
周稚甯深吸了口氣,拿過一個豆沙饅頭放在周巧秀的面前,說:“吃吧,三姐。”
周巧秀聞言回頭瞧她,眼裡滿是猶豫。
楊氏卻皺眉,扯着周巧秀的袖子不許她拿。
周巧秀雖然很想吃,但她被楊氏按着,掙紮片刻後,還是戀戀不舍地搖搖頭:“算了,阿弟你吃吧。”
周稚甯卻不動,她固執地又把饅頭往周巧珍的方向遞了遞,眼神緊緊盯着她,幾乎是盼望着她能接下。
但周巧秀搖搖頭,不敢接。
周稚甯慢慢地用眼神看向楊氏和周巧慧、周巧珍三人,她們更是不肯接。
楊氏勸道:“這饅頭是精貴東西,你的幾個阿姐們吃這個太浪費了,還是甯哥兒你吃了吧。”
周稚甯咬緊了牙關,指尖幾乎用力到泛白。
她擡起手,将饅頭重新放回周巧珍的帕子裡,撇開了視線。
“阿弟,你不吃了嗎?”周巧秀咽了咽口水。
周稚甯面無表情:“我沒胃口,不吃了。”
“阿娘,阿弟不吃,那我可不可以吃了?”周巧秀看向楊氏。
楊氏卻隻向周巧珍遞了個眼色,周巧珍便将饅頭都收起來了。
就是周稚甯不吃,這些饅頭也輪不到周巧秀吃。即便是冷了,再熱一熱,端上的也隻會是周允德的餐桌。
周稚甯看着周巧珍果然重新将這幾個饅頭收起來,滿眼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