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一看,對方還是一身玄色衣裳,不同的是大袖邊的金絲滾邊換成了銀線雲紋,腰間挂着玉珏,面色俊美冷漠,眸色冷清,蘭枝玉樹。
平原趙家雖然落沒了,但好歹也是士族,怎麼淪落到與她同一排了?
周稚甯略微驚訝地挑眉。
趙淮徽也注意到了周稚甯的視線,朝她投來了冷淡的一瞥。
周稚甯一時來不及掩飾,二人視線猝不及防相交了一瞬,周稚甯以拳抵唇,輕咳了兩聲,若無其事地轉開眸子。
顯然趙淮徽也沒想與周稚甯有什麼交集,也安靜收斂視線。
二人各自沉默下來,像是彼此并不相識。
不多時,牛、李、林三位老師皆來了。
族學裡最大的已有十五六歲,早就下場考過了童生試,取得了秀才身份,譬如周明承。最小的也才九歲,雖是開蒙過,但到底沒有正經念過幾年書,比如周府裡家生奴才的長子,一個叫王大拿的小子。
類似于周稚甯這種年歲正好又念過幾年私塾的人最多。
正好,來年二月童生試也要開始了,他們這批人不出意外的話,将會是整個族學裡最先一批下場應試的。
既是如此,三人略一商量,幹脆給大家都出了一道題。
科舉從縣試到殿試,不外乎考八股、詩賦、策論等。因此牛、李、林三人就從策論裡出了一道題——《論忠奸》。
周稚甯剛拿到手時心裡便有了成算,她一邊替自己研開冷墨,一邊在心中默思篇章結構。
她想得細,手下功夫也緩。其餘子弟已寫完兩三行字,她才将墨研開。取下筆架上的羊毫吸取墨汁,在雪白的紙面落下筆尖,開始書寫。
周連玉往後瞥了眼她動作,眼裡飛速地閃過一絲輕蔑。
什麼西河村課業第一,連篇策論也要躊躇半天。
他回過頭看看自己早就寫滿了半邊的紙面,頗為得意地哼笑了一聲。
周稚甯很專注,蘸滿墨汁的羊毫在紙面快速揮灑,幾個呼吸過去,一行流暢圓潤的字體便躍然紙上。
由于提前有了構思,周稚甯的策論寫得十分流暢,速度極快,反倒趕上了先落筆的子弟們。
收了最後一個字的尾,再擡頭時,四周領了策論的子弟們都還在奮筆疾書。
牛老師在為周明承解惑,林、李二位老師則分别圍在周連玉和另一名子弟處,沒有人注意到她。
周稚甯就将自己手上所寫的這份策論收起來,重新從書箱裡拿出一張幹淨的白紙鋪開。
羊毫接着蘸墨,再度揮灑起來。
有了前一份策論做打底,這回周稚甯寫的更快了。她采取了上一份文章的大緻結構,但掐頭去尾,斷開了中間的幾處妙思,再添上幾處稚嫩的文墨……
片刻後,周稚甯寫好了第二篇策論。
這時,周圍的人也陸陸續續地停筆,李老師走下來按照順序将策論一一地收了起來。
由于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周稚甯的文章疊在趙淮徽之上。
因為趙淮徽給她的印象很深,所以她就順便看了一眼趙淮徽策論的内容,但一眼下去,反倒被他一手好字給吸引了神思。
趙淮徽的字類似瘦金體,鐵畫銀鈎、力透紙背,一筆一劃盡顯傲骨,仿佛金戈鐵馬的少年将領策馬漠北,意氣風發,帶有一種濃郁的‘不克厥敵,戰則不止’的味道。
但看趙淮徽本人卻毫無這種恣意昂揚,他微抿着唇,斂下眉眼,神色淡淡,極黑的眸子更是一片死寂,仿佛世上萬般煙火都無法入他的眼。
冷得就像是一個是雪山冰海裡走出來的死人。
士族裡向來少不了腌臜事,趙淮徽這心如死灰的模樣,應是在士族裡被利用完就被抛棄的棄子。
隻是……
都落難至此了,他還幾次三番的不知禮數,怕是吃的苦頭還不夠。
周稚甯想罷,裝作無事發生收回視線。
趙淮徽倒是往她哪兒一瞥,眼神略微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