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詩、賦、論這幾樣,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有認真研習,她前世的身份也算是幫了她大忙。所以在西河村的時候,為她開蒙的夫子差點将她當作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批語她若是下場考童生試,拿個案首是不成問題的。
雖然周稚甯知道自己隻是沾了成年人心智的光,但也明白童生試對她來說應該不會那麼艱難。
因此相比于其他人的坐立不安,周稚甯目光清正地端坐于自己的座位之上,反倒顯出幾分巍然不動的風姿。
趙淮徽眼角餘光瞥了她一下,顔色寡淡的唇瓣微抿。
牛夫子面上不顯,心中倒是對周稚甯的态度有些欣賞。要知道科舉考的不隻是知識儲備,也是身體、心理。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科舉一途往往走的更順。
他走到周稚甯面前,神色略微和藹:“我記得你叫周稚甯?”
周稚甯訝異牛夫子會主動來問她,忙站起來應道:“是,夫子。”
“可有文章讓我看看?”
周稚甯左右看了一眼。
學堂内,周連玉幾個對她側目相看,似乎在關注牛夫子對她說些什麼。
周稚甯垂下眼眸想了想,就翻出了昨日交上去的《忠奸論》。
這文章是幾位夫子看過的,内容被周稚甯寫的很稚嫩,邏輯也有幾處混亂,除卻字形尚可之外,完全找不到可以誇贊的點。
牛夫子看完之後,眉心果然擰了起來。
周稚甯等着牛夫子将文章還回來,但出乎意料的是,牛夫子拿起朱筆在她的文章上圈了幾處,周稚甯一看,正是她故意改動的地方。
“你的文章雖然看上去還不成熟,不過細看還是能發現幾處妙思,隻是說的太過淺薄,不夠深入。這幾處你可以再想想。”
周稚甯行禮:“多謝先生指點。”
牛夫子點點頭,捋着胡子走了。
周稚甯盯着牛夫子魁梧的背影,心中對他多了些好感。
相比于李、林兩位夫子,牛夫子似乎更在乎普通學子。同樣是改文章,周稚甯交上去的《忠奸論》漏洞百出,李、林兩位夫子就随便批一句‘字形尚可’,便發放回來不再多管。而周明承那篇文章即使被标為第三,被發放回來之後,也有夫子圍在他身邊細細指點能更進一步之處。
歸根結底,還是周稚甯身份不夠。
“牛尚林。”
這時,周稚甯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冷清的男聲。
她疑惑地扭過頭去:“什麼?”
“我說牛夫子的名字叫牛尚林。”趙淮徽的眼神很冷淡,似乎藏着千山萬雪,“他在朝中認識九王爺,與山東省新上任的道台大人是故交,平城的知縣是他曾經的學生。”
周稚甯的眉心緩緩地皺了起來,眼神冷淡:“趙兄,我與你并不相熟,你何必跟我說這些?”
“我隻是在提醒你。”趙淮徽的語氣也很淡,“你得罪了周連玉,若連童生試也考不過,周府怕不會再有你立足之地。”
周稚甯揚起眉毛:“你看過我昨日的文章?”
“粗略掃了一眼。”
趙淮徽眼神漆黑,像是站在一個極高的地方審視着周稚甯的文章:“若你童生試時還是現在這個水平,你過不了。”
周稚甯扯了扯唇角。
所以這個士族忽然對她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就是想給她指一條明路?畢竟童生試的第一場縣試,主持者是平城的縣令。若是巴結上牛夫子,興許她還能得到一二“指點”。
這話如果是親近的朋友對她說的,她還能覺得對方是好意,隻是她與趙淮徽毫不熟識,甚至兩個人的對話到目前為止都不超過十句,對方忽然提這麼一茬,倒讓周稚甯疑心他的動機。
“我過不過的了,就不勞趙兄費心了。”周稚甯望着趙淮徽,“更何況,趙兄與其擔心我,還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昨日的那篇忠奸策論,趙兄的排名似乎還在我之下呢。也不知在童生試時,能不能取得一個好名次?”
趙淮徽一抿顔色淺淡的唇瓣,眉心微蹙:“我不必在乎童生試的成績,但你不一樣。”
“對,趙兄當然可以不在乎。”周稚甯一笑,“趙兄畢竟出身士族嘛,自然比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有出路。”
“你——”
趙淮徽明顯被她的話噎了一下。
周稚甯不想與趙淮徽多做糾纏,幹脆利落地轉回身翻閱自己面前的書冊。
畢竟她出手的文章是什麼水準,沒人比她更清楚。趙淮徽的排名居然還在她下面,可見文章水平有多麼糟糕。巴結牛夫子這個捷徑顯然更适合他,也不知道這個士族是哪兒來的勇氣來給她做指導的。
想着,周稚甯冷笑:“呵。”
趙淮徽一頓,旋即将眉心蹙的更緊了。
他不懂,他這明明是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