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間,前面有一艘貨船迎面駛來。
裴行之的目光被它吸引。
他垂首望過去,上面正站着兩三個水手,一擡頭見了他,便立刻慌了神,忙躬身跪下。
艅艎除卻皇室宗親外,民間無人能用。他們鮮少看到樓船,現下忽然瞧見,面色驚慌亦是正常。
而裴行之雖不是皇室宗親,卻受封淮州王,權力甚至高于親王,自是有使用的權利。
裴行之眼看貨船從身旁駛過,他收回目光,繼續望向前方。
然一刹間,一個奇怪的念頭陡然闖入腦海。
裴行之面色霎時凝起,他當即回首厲喝:“讓那艘貨船立刻停下。”
船長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原想着運完這船貨便把接力棒傳給自己的大兒子,豈知還沒到漣陽便遇上這艘艅艎。
心知船上之人身份非凡,因而交頭駛過後,他還暗暗松了口氣。豈料沒過片刻,他便接到了停船的命令。
幾十個黑鐵騎當即登上船,盡數把貨物和船艙檢過後,又将所有人皆押上了甲闆。
“哪位是船長?”一道清潤的男聲從頭頂上響起。
沉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明明夜風涼爽得緊,可站在甲闆的人素日哪裡見過這般形景,便登時被唬得額上滲出了層層冷汗,連後背的衣衫亦皆已濕透。
站在一行人中間的船長聞言,忙垂首上前兩步,躬身跪下:“草民正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裴行之将那兩行人一個個掃過,見裡頭并無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卻仍是不死心地寒聲問:“你船上就這十來人?”
老船長聞聲,回頭将人數略略清點了下,便忙回道:“回大人,正是唯有這十七人。”
恰在此時,領着一行人過去細細檢過的管硯回來低聲禀道:“上面除了些貨物外,便再無一人。”
此種結果雖是意料之中,然真正聽到時,裴行之心裡仍不免空落落的。
到底是他想多了。
慕汐會怎會出現在這艘貨船中?
“撲通!”
不想正在此時,遠遠的,那靠近岸邊的草叢裡忽地傳來一道東西落水的響聲。
“那兒有人,立刻去抓過來。”
裴行之猛地從圈椅上站起,神色猶似渡了寒冰,登時厲聲吩咐。
管硯當即命人駕了艘小船過去,拿了長棍在水裡細細翻尋,撈了半天,卻隻撈出些廢棄的船闆。
他回到艅艎上回禀:“不知是誰丢了些廢舊的甲闆在那,隻因水位上漲,岸邊的泥被泡得松動,這才落了水。”
裴行之聞言,大失所望地捏了下眉心,往那兩行人看了眼,總覺得有根刺橫在心裡。
他頓了頓後,又朝船長寒聲道:“希望船長方才所言,皆是實話。否則被本王發現,隻怕諸位都要人頭不保。”
他這話音方落,船長忍不住抖了下身,忙垂首顫顫巍巍地道:“回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絕無欺瞞。”
裴行之揮揮手。
管硯見狀,忙讓這十來人回到貨船上。
眼看艅艎漸漸駛離,直至它隐沒在黑暗中,再瞧不見身影,老船長才稍稍地松了口氣。
不想那水手在此時方忐忑不安地過來回:“船,船長,我們發船前,還留了位姑娘在船上。才剛在那艅艎上時,我也沒見她的身影。”
老船長忽聞他此言,面色霎時間白了下來,想起發船前,他确實過來回過,道是有位姑娘急着想上船。那時他正忙,聽到隻是個小姑娘,便權當做回好事,一口就應了下來。
老船長忍不住痛斥,“你剛剛為何不早說?”
心知犯了大錯,那水手低着頭,小聲嗫嚅:“我,我一見那樣的情形,腿軟。”
“那你是啞巴麼?”
“我話,話也說不出來。”
老船長被他氣得一時無話,半晌後又道:“那位姑娘呢?”
“她原在雜物間的,可我剛才尋遍整艘船,也沒見人。”
聞得事情已然如此,老船長思量片刻,道:“罷了。縱使往後有刀架在脖子上,此事亦萬萬不可再向任何人提及。”
那水手連連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