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那個……喝酒傷身，不過我年輕，前輩喝不完的酒，我可以代勞！”
那道聲音半晌沒動靜。
她擡頭往上一道聲音來源處望去，下一秒器靈的笑聲傳來。
“好！”
被别人占便宜還這麼開心，真的假的？
乘鸾壓下心底的怪異，不過明智地沒有表現在臉上。
“可惜我别說喝不完的酒了，光陰流轉，分不清多少年，我滴酒未沾——”
聽到這話的乘鸾沉默地望着一個方向。
就在器靈尋思着，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在小輩面前這麼喪氣時，她捧腹大笑。
一開始還隻是肩頸處微微顫抖，之後笑聲愈發猖狂。
器靈老頭有些生氣，他可是認真在傷心的！
“你這小輩，作何這般，這般……”拿他老頭子取樂！
乘鸾努力平複呼吸，她也想正經陪他抒發抒發内心，但是不知道她的腦子裡都被裝了些什麼，聽見“滴酒未沾”就想笑——不知是小靈鼠在她旁邊講了些什麼，還是傳承裡的前輩們帶壞小輩。
“抱歉啊前輩，喝酒那事——我未成年，要不咱們先不讨論這個？”
器靈語氣猶疑，他沒聽過“未成年”這種說法，興許是後世新造的？但就算沒聽過，也能大緻理解這是何意。
罷了，好不容易有個小輩肯陪他講會話，她看上去也的确還小。
之前那些弟子一個個的，要不就是膽子太小，他一開口就被吓了個半死；要不就是忙着修習，壓根不願意搭理他老頭子。
他呆在這裡連個伴都沒有，他容易麼？！
“行了行了，老頭子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計較。”
乘鸾忍俊不禁，又怕笑起來這器靈再跳腳，強忍着沒出聲。
轉了一會，她就覺得沒甚意思了。想來也是，看過了閑書的逸趣橫生，怎麼會看得上藏經閣擺上的這些正經書？
見她面上興緻缺缺，器靈剛剛因怕打擾她閱書而壓下去的心蠢蠢欲動。
“小姑娘，你猜猜為何你每走一步，原本白霧覆蓋的地方就又散開來？”
乘鸾無聊，本想走了，聞言勉強打起三分興緻配合他，隻是這配合，怎麼聽怎麼敷衍。
“啊……猜不出。”
器靈也不是真的指望她說出個所以然，饒有興趣地告訴她：“藏經閣雖然以‘閣’來命名，但實際上隻是一個珠子。”
“珠子？”
器靈在乘鸾疑惑的目光下繼續開口，“是萬象珠，珠裡有萬象。你們所見到的雲霧缭繞的樓閣，不過是萬象珠裡面的投影。”
“是這樣啊，那，這顆萬象珠裡還有其他東西嗎？”
而且如果是投影，那這裡面的書可以帶出去嗎？
“唔，這我就不知道了。萬象珠難得，整個梧州我也就見到過這兒有一顆。但這顆是雲度仙尊的，如今仙尊仙逝，世間恐怕再也無人能讓這顆萬象珠裡其他的奧妙顯現了。”
“雲度仙尊，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乘鸾原本好奇的另有他處，再次聽見人提到這位“雲度仙尊”，注意力瞬間轉移。
“雲度仙尊？”器靈似乎在追憶。
令他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今天是他與這個晚輩第一次見面，但不知道為什麼，對方詢問什麼，自己都會有欲望去同對方說清楚、道明白。
器靈輕笑一聲，或許是緣分也說不準。
“她啊，是一個心懷蒼生與大義的人。她始終相信，梧州之所以生生不息，是因為人間的存在，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族。”說完，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還兀自笑了兩聲。
乘鸾聽着，這笑裡竟還有幾分嘲諷與輕蔑。
她大緻能猜出來他這般的原因。
從器靈先前的話來看，他與這位雲度仙尊淵源匪淺，或者說是那位仙尊對他有所恩惠。
小靈鼠的故事可說了，神魔大戰本是兩族的事，這位仙尊被神族拉來做了幫手，最後為了處理他們的爛攤子，還魂飛魄散了。
器靈能對神族有什麼好印象才奇怪了呢！
“不過世事難料，仙尊當初封印邪魔氣時，大抵也沒料到，如今會有詭霧大肆橫行吧。”
乘鸾認同。
區區三年能讓曾俯首稱臣的附屬國，将曾經雄踞一方的宗主國打得屁滾尿流；多少個三年過去，人間早已滄桑巨變，無邊海成了無盡冰川，冰川又化成了無邊無際的無妄海。
神魔能殒，神域能墜落，又有什麼能永恒呢？
世事變化無常，百年前的仙尊沒想到再正常不過。
隻是，這詭霧……
“前輩，這詭霧究竟是怎麼生出來的？”
按理說邪魔氣已被雲度仙尊封住，就算百年過去、封印有所松動，但也不該大肆橫行吧？
器靈唏噓不已，“詭霧多是受到了腐蝕的諸神之力。”
“什麼？！”她震驚不已，反問後又意識到，的确隻有這種情況，一切才合理。
“神魔打的不可開交沒錯，但最後魔族氣數将盡，全部爆體而亡又能有多少魔氣？仙尊的封印再如何被魔氣沖蝕，也不會百年就松動。”
乘鸾看不見器靈的臉，但猜測此時，若他還有實體，目光裡一定難掩滄桑與悲戚吧。
“想神族自命天道信使，傳天谕于梧州，享凡間供奉近萬年，也曾降下甘霖滋潤枯物——可害得人間動亂不堪、屍骨累累的，不也是他們麼。”
“人間動亂？！他們打架不是特意避開了人多的地方嗎？”難道小靈鼠的消息有誤？
器靈說道：“話雖如此，可凡人在神魔眼中算得上什麼？所謂避開人打，不過是沒跑到人間皇城腳下打罷了。”
原來，竟還有如此緣故麼……
“何況他們打得狠了，招數難免施偏——凡人所謂的天災也不過是人禍。隻是這并非凡人犯下的禍事，他們卻以為是天道降下的天懲，獻祭活人、嚴酷刑法甚至揭竿而反。”
他歎息一聲，“終歸是過去了。”
乘鸾沉默無言。
她總以為壞的就是壞的、好的就是好的，如今聽聞作亂的詭霧，大多化自諸神之力，有些不知所措。
“神族幾乎不死不滅，詭霧化自諸神之力，那該如何消滅？”
器靈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可當今修仙修道者與百年前不同，不再想着斬妖除魔，而是破除詭霧，她這麼問也正常。
他沉吟許久，“以冰封之，詭霧絲絲縷縷，難以根除；五行之力裡，想必隻有火系可以一試。”
“火系？”這般巧？
器靈哈哈一笑，“小姑娘這頭赤發在朝天阙也實屬難得，不過詭霧一事，老夫雖看得出你火系天賦不錯，卻也應當潛心修習，萬不可今夜就提刀下山啊——”
這話誇張是誇張，乘鸾也看得出這老頭隻是開個玩笑，順便勸一勸自己不要沖動。
乘鸾心領了，也随着器靈一塊笑起來。
突然，“轟——”
乘鸾被突如其來的振動吓得一激靈，擡頭用眼神詢問器靈。
“喔，應當是有其他人進來了。”器靈說着，“小友如果不想有其他人來打擾，老夫我不讓他們進來就是。”
器靈說着，便要去攔。
“诶，不用了前輩，我還要去别處轉轉，先告辭了。”
器靈聞言有些遺憾，但也沒道理阻攔，歎息一聲，在她臨行前反複叮囑，叫她下次常來。
乘鸾無不應好，實則她内心也苦悶，下次能得畫晗允許，還不知是猴年馬月呢。
不過她轉念一想，現在自己有符紙有地圖，還怕出不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