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如此相處着,江孤鸾再忙,畫晗讨個巧她也能擠時間陪着。畫晗長得好,說話做事上雖難免恃寵而驕,江孤鸾反而更喜歡了。
是日,她如常呆在承澤殿當牛做馬,甯和謙又走了進來。
江孤鸾隻要在承澤殿呆着就一般不關門,索性她能察覺到誰來了。
“可是神域那邊又有消息了?”她照例頭也不擡。
甯和謙沒計較這些,挑了挑眉——就是江孤鸾看不到,“你如今都能稱上一句料事如神了。”
江孤鸾:“呵,最近我就安排了你做這件事。”
甯和謙:“……”得,恭維她兩句也是錯。
“别賣關子了。”
甯和謙這才正色道:“璃桐現在可沒心情找一個凡人情郎了。”
“怎麼說。”
别看江孤鸾句句有回應,實際每句話都沒過腦子,手下的筆舞得虎虎生威,一看就怨氣不小。
甯和謙有些畏懼地看了眼她手裡的筆,腦海中不由得閃過對方彪悍模樣,以及那日冰冷疏離說着希望他和雲慶百年好合的話……
甯和謙沒繼承到他爹的萬物不懼,也沒學到他師伯的半分處事不驚,他先是抖了一下才開口跟江孤鸾說着。
“樓年查到了凋綏為什麼要廢了慕塘的魔骨了。”
江孤鸾手中的筆一頓,聽見甯和謙接着說:“現在火冒三丈,正在滿世界找慕塘蹤迹。”
“……那慕塘沒了魔骨,兩百多年了怎麼可能還活着?”
江孤鸾嘴角輕扯,眼底意味不明。
甯和謙沒注意,“呃,興許人家也弄了命牌這個東西?”
江孤鸾:“……”大意了。
不過也無妨,這件事誰會想到她來?
“你說,是誰救了慕塘?”
“……我怎麼知道,外邊這些事,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呢。”
“也是。”甯和謙默默點頭,也沒繼續問了。
“聽說樓年現在看哪個手下都像是包庇慕塘的‘罪魁禍首’。”
江孤鸾放下筆,饒有興緻擡頭問他:“那你知道慕塘為什麼都被廢了魔骨了,樓年還不願意放過他麼?”
甯和謙還真知道。
“當初雲華仙尊……”他頓了頓,見江孤鸾面色如常,松了口氣接着說,“和凋綏那一戰,是慕塘在他爹身上發現了弱點,然後告訴了仙尊,仙尊才能将魔頭重傷不治的。”
江孤鸾臉上沒有半分驚訝之色,隻是微微颔首。
甯和謙感覺不對勁,愣了愣,提高音量:“你知道?”
江孤鸾似乎有些嫌棄他咋咋呼呼的,皺了下眉頭,沒打算隐瞞,又點了點頭。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好歹雲華也是我母親,有關她的死,我還不得查仔細點?”
這倒也是,可甯和謙還是有些不舒服,剛想問對方怎麼不叫他幫着查,又想起自從他和雲慶定下婚約去找她,她就有意避着自己了……
要不是雲華從沒手把手教過她怎麼處理諸務,雲肆又……她怎麼會接受同自己共事?
他于是苦澀地點了點頭。
“……樓年大肆搜尋慕塘的蹤迹,前魔後能準?”
再怎麼說慕塘也是她的親骨肉,叫一個私生子折辱……
“還有,璃桐和慕塘才是親兄妹吧,她能幫着樓年找慕塘?”
甯和謙壓下心底的異樣,回答道:“其實,慕塘才是私生子。”
江孤鸾:“??”
“凋綏找到樓年時就知道他才是魔後的孩子,可……慕塘是凋綏白月光生下的,當初還是凋綏親手換走了樓年。”
甯和謙有些難以啟齒,“白月光”這個詞還是江孤鸾教給他的。
“……凋綏的正宮現在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從前礙于凋綏,現在知道這個私生子不識好歹就算了,還害了凋綏,肯定不會輕易罷休。”
“也是、也是,哈哈,有時候當魔尊也挺好的。”
至少清閑,現在還有閑工夫找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麻煩;不過諒樓年也找不到朝天阙來。
江孤鸾不由得想,或許大道至簡,像魔族那種松散的管理方式才是正統;哪像她這兒,幾百封文書遞上來,大浪淘沙也淘不出幾篇講正事的。“行,我知道了,你沒事就回去吧。”
她這麼明顯的避嫌,甯和謙怎麼感受不到?但知道了又能怎樣,他垂眸斂下眼中的苦澀之意,拱手退下了。
江孤鸾又在承澤殿呆了好久,直到桌案上擺着的七七八八見了地,才慢騰騰地伸展了四肢。
今日時間還早,江孤鸾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前幾日,畫晗雙眸水汪汪地說着求她多陪陪他的話,心下一軟。
不若去看看他?
江孤鸾是個行動派,當下就消失在原地。
無極殿裡,畫晗正在給剛發芽的杏樹施肥澆水。
朝天阙統一的弟子服是素白的,袖口處收着口,可江孤鸾畢竟沒收畫晗為徒,對方也算不上朝天阙的人。
畫晗身上的衣服是他自己的,同樣是白色打底,但袖口是寬大的。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在這行雲流水之間,江孤鸾注意到了他的衣擺有湛藍暗紋流轉。
……和自己身上穿着的,不能說是一模一樣,隻能說是非常相似。
“……杏樹也不用你全心神地照料。”
山下那片野的杏樹林沒見得被人多麼細緻照料過,不也開得很好麼。
江孤鸾沒有刻意隐匿氣息,早在她剛到無極殿時,畫晗就發現了。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抿了抿唇,不知想了些什麼,擡起頭的瞬間笑得燦爛:“師父,我不累的。”
江孤鸾:“……”
她是這個意思不錯,但怎麼有一種被人蹬鼻子上臉的感覺?
她臉上神情莫名,又久久不言,畫晗收起了笑,垂下眼睑。
“師父不是這個意思嗎……”
江孤鸾定睛後看到的就是他垂着毛茸茸的腦袋,露出的一截脖子白到像一陣霧。
這陣霧不稀薄,可江孤鸾還是怕它會像雲肆一樣,突然消散。
“沒有沒有。”
這麼說也不準确,江孤鸾看到他的身影更沮喪,懊惱極了。
“我是說,我方才是在擔心你太累。”
“真的?”
江孤鸾原本還有些羞惱,那樣講簡直叫她“師父”的威名碎了一地,這會兒看到他揚起的臉上喜意不加掩飾,心下暗自歎息。
罷了、罷了。
“自然是真的。”
畫晗聞言笑的幅度拉大,眯起的眸子裡沁了蜜似的,等江孤鸾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看着他笑了好一會了。
……有損她仙尊的威名。
江孤鸾收起笑來,卻發現雙頰僵硬,掩飾性地擡手擋住口鼻,咳嗽兩聲;實則在廣袖之下,沁着細汗的手揉了揉臉頰。
奇也怪也,她一個上仙,還是修冰系天賦的上仙,怎的出汗了?
這不正常。
事實上,自接了畫晗回來後,每每對上他,自己都不算太正常……
“師父、師父?”
江孤鸾猛然回神。
畫晗皺着的眉頭松了松,“師父沒事吧?”
他這麼關心自己,江孤鸾看了心下一暖,朝他笑了笑,“沒事。”
得到她親口說的這句話,畫晗才真正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這還沒完,他嘟囔着,“肯定是那幫老家夥又找事了,害得師父不僅沒時間陪我,還沒個空閑休息休息。”
江孤鸾自然聽得見他說的這些,挑了挑眉,沒上來就對他說什麼“不許叫前輩為老家夥”——她自己叫的次數還少了?
“這話說的,我哪裡少陪了你?”
他趕忙讨饒:“是是是,師父忙得腳不沾地,卻還是沒少抽時間陪我。”
“這還差不多,”江孤鸾哼哼兩聲,“上回給你的心法,修煉得怎麼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