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水答道:“回娘子,我七歲了。”
“好孩子,你叫什麼?”
婦人笑面盈盈,目光慈愛。
“葉秋水。”
“哪幾個字?”
葉秋水擡起頭,雙眸明亮,不知道為什麼,對面的婦人覺得她似乎背挺得更直了。
她揚起笑臉,一字一頓認真回答:“是‘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秋水。”
婦人輕笑,“你讀過書?”
葉秋水搖頭,“隻學過幾個字。”
婦人問:“我從珍祥街來,第一次到朱家酒肆,還不熟悉,不知道要買些什麼好。”
葉秋水打量她一眼,細細一想,說:“娘子衣裙與鞋頭微濕,應當在外奔波過,朱家酒肆與珍祥街好一段距離,路途有一會兒,待回去換下濕衣可能會受寒,不若飲幾杯老姜米酒,配羊肉,可以驅寒。”
她說話口條清晰,在朱家酒肆跑腿多了,聽掌櫃他們招待客人,耳濡目染,漸漸也學會許多。
“好孩子,就照你說的辦。”
婦人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彎下腰,遞給她兩塊饴糖,“給你吃。”
這糖是番邦商人帶來的,彩紙包裝,色彩鮮豔,聞着便有甜味。
葉秋水歡喜接過,不忘道謝,“多謝娘子!”
她将糖揣在兜裡,恰好有客人喚她倒酒,葉秋水連忙跑過去。
那名婦人在遠處,正和店家低聲說些什麼,還看了看她,朱掌櫃的模樣瞧着很恭敬。
傍晚,酒肆打烊,葉秋水正在擦桌子,朱掌櫃忽然喊她,“水丫頭,過來。”
葉秋水跑過去。
朱掌櫃拿出一貫錢,攤開在掌心數了數,撥出一半給她,“這是你一個多月的工錢。”
葉秋水伸手接過。
“明日你就不用來了。”
葉秋水頓時愣住,慌道:“為什麼呀,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别的店鋪不要這麼小的孩子,離了朱家酒肆,她不知道再去哪裡找一份謀生的活計。
“不是。”朱掌櫃搖了搖頭,“你沒有做錯,不過今日有人要了你,珍祥街寶和香鋪的胡娘子要你過去做學徒。”
“胡娘子?”
朱掌櫃道:“就是今日與你說話,鬓邊簪花的娘子,是寶和香鋪的大當家,丫頭,你福氣來了。”
寶和香鋪開在珍祥街,此地乃曲州最繁華富奢的街道,平日常有西域商人走動,寶和香鋪又是珍祥街最大的香鋪,官家夫人與富商家的小姐娘子常來光顧,香鋪的大當家姓胡,是個時常随商隊走南闖北的女人,十分受人尊敬。
胡娘子今日大概是出去談生意的,路過朱家酒肆,進來歇腳,恰好看見葉秋水在櫃臺後打算盤,小姑娘為人機靈,心思細膩,胡娘子心中喜歡,想收作學徒。
葉秋水愣了許久,回神。
寶和香鋪,全曲州最大的香鋪!
葉秋水激動地跳起來。
她兜裡的銅闆叮叮當當,葉秋水一蹦一跳回到家中,将錢存入罐中,出門,爬上牆。
胡娘子給的饴糖她還沒有吃,葉秋水攥在掌心,想要分一顆給江泠。
然而,她爬上牆頭,江家黑燈瞎火,江泠的院中一個人都沒有,黑沉沉中透着股詭異,葉秋水四處張望,她記得江泠過幾日才走,遂順着垣牆翻下,摸黑走進他的院子。
角落裡有仆人,他們應當是伺候江泠的,低頭竊竊私語,“二娘子走了?”
“暈了許久,一醒便開始哭。”
“三郎還能回來嗎?”
“不知,二爺死了,官兵将他帶走,老子造下的孽,如今全報應在兒子身上了,三郎是個病秧子,去了天牢,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