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不會好端端地出現這個,聯想起江泠近來的早出晚歸,葉秋水拿起那條發帶,跑到正在劈柴的江泠面前。
他肩上系着攀膊,束起頭發,動作流利,一開始的時候江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是個十分清瘦柔弱的小郎君,如今什麼活都做得來,他學東西認真,又能細心鑽研,光是怎麼劈柴,用什麼力道,什麼角度,木柴的厚度怎麼取舍更易燃燒,江泠便算了好幾張紙。
“哥哥,這個是你買的嗎?”
葉秋水從屋中跑出來,眼睛亮晶晶的。
江泠點了點頭。
葉秋水笑起來,愛惜地拿在手中,看了許久,然而,她隻是一直看,并沒有使用,片刻後,抿了抿唇,低聲道:“哥哥,你把這個還回去吧。”
江泠看向她,眸光微頓,“你不喜歡?”
“喜歡,不過要好多錢的。”
她先前去問過商販,這樣一條發帶要許多錢,省下來可以買半鬥米,能吃很久。
“那便不還。”
江泠面無表情,沉聲道:
“喜歡最重要。”
别人有的,他覺得芃芃也該有,而不是隻能豔羨,錢可以再賺,他可以每天再多抄兩個時辰的書。
葉秋水眼睛亮了亮,漸漸,眼底的顧慮消散,低頭再次端詳,目光中滿是喜愛。
這麼久來,江泠已經接受了堆滿柴米油鹽的生活,雖然這與他曾經暢享的濟世經邦截然不同,他唯一懊悔的事,是當初自請從宗族除名時沒有思謀周全,不然不會讓葉秋水現在為生計發愁,想要什麼都猶豫許久。
他覺得自己這個兄長做得很失職。
不過看到她喜歡,江泠的嘴角微微翹起來,他放下柴火,轉身去廊下淨手,“芃芃,進屋,我給你綁頭發。”
“好!”
葉秋水連連點頭,笑眯着眼,兩個人掀簾進去,葉秋水在桌前坐下,江泠站到她身後。
少年神情嚴肅認真,撩起妹妹的長發,單看表情,還以為他是在什麼解書本上的難題,分外專注。
江泠動作很輕,人又耐心,梳通頭發,指節張開,将發帶一圈一圈地纏繞上去,葉秋水心中納罕,江泠紮頭發的手法與從前很不一樣,他梳的發髻是新樣式,墜着穗子的絲縧與頭發編在一起,十分精巧。
“好了。”
江泠松開手,退後兩步。
小娘子後腦勺圓滾滾的。
葉秋水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很新奇,她站起來跑到水缸前,低頭。
水面上映着她的臉,葉秋水偏了偏頭,辮子甩了甩,發尾的穗子輕搖,她唇角揚起,左看右看,眼眸清亮,耳後發髻梳得齊整,整個人看上去俏皮可愛。
葉秋水不停地搖頭,辮子甩來甩去。
“好看!哥哥,你手怎麼這麼巧呀。”
葉秋水轉而抱住他的胳膊,她仰起臉,小娘子笑容甜甜的,眼睛裡滿是驚訝與崇拜。
聽到她喜歡,江泠淡淡地笑了一下,别開目光,耳朵有些紅。
江泠去買發帶時,特意請教了商販,該怎麼給小娘子編頭發。
賣絲帶的商販是個老婦人,見到他來買東西,笑說:“是給喜歡的小娘子買的吧?”
小郎君十四五歲的模樣,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老婦人經常瞧見少男少女結伴過來買東西,臉上寫滿青澀。
她難得瞧見這麼清秀端正的男孩,在攤子前站了許久,認真挑選比對,雖然面無表情,寡言少語,但他挑選首飾時的眼神很不一樣,像是一汪水,柔和安靜。
江泠怔了一下,搖頭,低聲說:“是妹妹。”
少年嘴裡說出“妹妹”這兩個字時,語氣自然而然地溫柔起來,也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我想向您請教請教,該如何給妹妹編頭發。”
老婦人輕笑,感慨:“小官人,你對妹妹真用心,是個好哥哥啊,來,老婆子我教你怎麼梳頭。”
江泠學東西快,發帶他前兩日就買好了,但他并沒有立刻拿出,夜裡趁葉秋水睡着後,攏起她的長發悄悄練習幾遍,熟練了才拿出來送給她。
方才聽到她說喜歡,這幾日起早貪黑,抄書抄得胳膊都擡不起來的酸痛都值了。
葉秋水很滿意自己的新模樣,一整個早上,來來回回跑去照了好幾次,越看越喜歡。
她推開門,鄰裡出門漿洗衣物的婦人瞧見,眼前一亮,“芃芃,你這辮子真好看!小仙童似的。”
“我哥哥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