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終有一日,葉秋水會快步向前,見識過越來越多的東西後,會覺得拘在這小小的宅院中很無趣,她那麼有主見,以後一定會走去更廣闊的天地。
但江泠沉默許久,搖了搖頭。
葉秋水還是很擔心。
“哥哥,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你叔伯們又來刁難你了!”
葉秋水神情憤怒,她覺得江泠曾經那些道貌岸然的族人們,一定還會再來找他麻煩。
“是不是那些壞小子又來搗亂?”
北坊許多孩子會成群結隊地圍在他去書局的路上,欺負他腿腳不便,拿東西砸他,還笑他是跛子。
葉秋水笃定,一定是這樣,她撸起袖子,顧不得腳上有傷,還剛上過藥,就要從榻上跳下去找他們算賬。
江泠按住她。
“哥哥……”
葉秋水很擔憂。
江泠看了她一會兒,說:“我沒有被欺負,你不用擔心我,我隻是……”
他話音頓住,葉秋水等了一會兒都沒等到他接着往下說。
小娘子眼裡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江泠擡眸,對上葉秋水的目光,輕聲道:“隻是有些想你了。”
少年嗓音低沉、沙啞,聲音小得葉秋水險些聽不清。
她頓時愣住,杏眼睜大。
這樣的話從江泠口中說出,讓她覺得很奇妙。
江泠别開目光,小娘子驚詫的模樣讓他臉頰發燙,他站起身,揉了揉她的頭發,将水端走。
葉秋水還呆呆地坐着,後知後覺地笑起來。
……
年底不用去鋪子裡幹活,葉秋水放了許久的假,這幾個月,江泠抄書攢下一筆錢,給葉秋水買新的發帶,絨花,還有羅裙,他自己仍穿着舊衣服,隻是少年個子竄得太快,褲腳總短一截。
五郎送來一條熏臘肉,葉秋水将它切成幾塊,存放在瓦罐中。
上山一趟,葉秋水手腳都長出凍瘡,王夫人知道後,派人送來上好的藥膏,年底,吳靖舒要購置一批香,葉秋水随掌櫃送上門,給她介紹了許多種線香,哄得吳娘子喜笑顔開,大手一揮,買下許多。
江泠最近在研究繡工,他将去歲穿不下的棉衣裁剪,又加了一層絨,做成手籠,葉秋水每次上街都會揣着它,隻要每日都認真塗藥,保暖,凍瘡就不會複發。
除夕,城内有年集,江泠牽着葉秋水去街上買年貨。
年畫、椒酒、炒花生、米糖……還有祭神用的麻稭,柏枝、柿子、橘子。
江泠拎了許多東西,葉秋水跟在他身後探頭探腦,咬一口糖葫蘆嚼巴嚼巴。
年集人很多,比肩接踵,江泠緊緊牽着葉秋水,又要看路,還要顧及着她。
找到賣年畫的攤子,江泠停下來挑選。
他肩上挎着米面,手裡還提着東西,另一隻手拉着葉秋水,幾次叮囑她不要亂跑,人太多。
葉秋水乖乖的,貼在他身後。
每年近年關時,人牙子最是猖獗。
江泠計算着剩下的錢,精挑細選。
不遠處傳來吆喝聲,葉秋水好奇張望,原來前面有雜戲,聽說有鑽火圈,還有會作揖的小猴子,大家都湧過去看了。
葉秋水拉了拉江泠,“哥哥,我們一會兒去前面看雜戲吧。”
江泠看了一眼,皺眉,“人太多了。”
小姑娘擠在裡面,一下子就看不到了。
葉秋水拉着他的手撒嬌,“沒事的哥哥,我們去吧,我想看。”
她語氣裡帶着祈求。
“好吧。”江泠說:“我牽着你,你不要亂跑。”
他神情嚴肅,反複叮囑。
“嗯嗯!”
等買完年畫,葉秋水迫不及待拉着他往前去。
街上很熱鬧,人群中心,表演雜戲的伶人技藝精湛,吞銀劍,噴火,驚呼聲此起彼伏,葉秋水又叫又跳,拍着手,“哥哥,他們好厲害!”
“嗯。”
江泠覺得新奇之餘,還不忘将她拉得緊緊的。
葉秋水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雜戲上。
忽然,身後有人往前推擠,不知誰踩到了誰,有人大叫,人群躁動起來,開始東倒西歪。
“别擠啊!”
江泠立刻扭頭,“芃芃。”
葉秋水光顧着看雜戲,沒注意到後面有人往前擠,她叫了一聲,手被撞開。
江泠揚聲,“芃芃!”
人群湧動,葉秋水個子矮,霎時被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