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秦弓擡眸瞥了眼清焰,手中動作未停,他點了點頭:“嗯,今早陛下早朝上了一半,便急匆匆趕去了巫祝廟。”
王氏道:“将軍怎麼不去?”
跟着去多好,她還能打探到第一手消息,過年走親訪友時用來八卦消遣别提多有面子。
“斷案是京兆尹與大理寺的職責,與我何幹?”陸秦弓淡聲道。
“那是!”江大業附和道,又瞪了眼王氏:“婦道人家,懂什麼!”
王氏讪讪地笑。
清焰與忍冬心中的大石頭在得到陸秦弓的肯定的答案後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王氏轉頭又拍拍清焰的手道:“坊間的流言,嫂子也聽了一耳朵,但也有自己的分辯。别人怎麼說你,你不必在意的,我原還擔心你過不好這個年,幸而那大巫已經一命嗚呼了,你也盡可安心了!”
清焰聽了王氏的話,眼眶微紅,為着這隻區區一面之緣的人的善意。
用罷了飯,忍冬幫着王氏将碗筷收拾好,清焰白吃了人家一頓飯,有點不好意思,便跟在後頭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沒,哪知王氏連廚房都不讓她進。還是忍冬告訴她清焰平時很喜歡下廚,她才将她放進來,但也隻是進來幹站着,活兒一樣不許她沾。
清焰笑問道:“嫂子,你手臂的傷好了罷?”
“快好了!”王氏舀了勺熱水兌在洗碗盆裡,回頭笑道:“這幾天在長新肉,癢得很,又不能撓,可折騰死了!”
“那你過年期間這些碗啊盤啊還是讓江大哥來洗吧,别碰了涼水落下病根!”忍冬一邊搶着洗碗一邊叮囑她道。
哪知王氏擺擺手道:“君子遠庖廚,他都幫我炸果子了,哪能還讓他洗碗呢!再說了,他每天為了這個家奔波,也很辛苦的。”
清焰哭笑不得:“可若不是他亂發脾氣,你又怎會傷了胳膊呢?夫妻之間理應互相扶持,怎麼隻有你疼他,沒有他憐你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王氏往竈爐裡添了一棒柴火,聲音低了下去:“當初……我相貌平平,能嫁給他已是前世修來的褔分,他願意同我好好過日子,雖然偶爾脾氣燥了點,卻沒犯過其他原則上的錯誤,我也知足了。上次……以他的箭術,若真想要我的命,就不會是射中我的胳膊了。事後他也認錯了,說絕不再犯。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緊抓着不放呢?”
“嫂子,這根本就是兩回事,你饒了他,也不妨礙他心疼你呀!”忍冬簡直要被王氏這番言論給驚掉下巴。
王氏卻不願再說,拿了油紙包了好些炸果子,讓清焰帶回去吃。
清焰見他們夫妻二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就不再多言,謝過王氏一家子,提着滿滿一袋子炸果子告辭離去。
陸秦弓也被塞了好些,臨走前王氏還讓他們有空再來,熱情得不得了。狗兒也跟着道:“是呀是呀,你們下次一道來,省得将軍又支使我去門口蹲半天,可冷死我了。”
“咳咳咳咳咳……”衛聰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然而狗兒該說的不該說的通通都說了。
北風從長長的街道口刮向這間擠滿了人的小院子,卻沒吹散幾人間彌漫的尴尬。
陸秦弓原還笑盈盈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一抹绯紅爬上了他被短須遮了一半的臉龐。
“嗯?什麼?”清焰裝作沒聽清,轉頭向狗兒一臉疑惑道。
王氏一把将狗兒扯到身後,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就是讓小娘子常來。”
清焰笑道:“嫂子客氣了,以後跟江大哥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那怎麼行!”王氏與江大業異口同聲道。雖然清焰隻是一個客居尚書府的表姑娘,但看這通身的氣度便知從小也是錦衣玉食嬌養出來的姑娘,如何能與他們這些市井百姓相提并論。
“不過是個稱謂罷了,難道叫了她的名字,還會少幾兩肉?”陸秦弓不以為然。
江大業夫妻二人笑得憨厚,扭捏了半天也隻肯喊清焰趙姑娘。
清焰也不勉強,笑着朝他們二人福了一福,謝過他們一家的款待。因她們二人要在江家用午膳,醫館人來人往的,她怕馬車停得久了堵了别人的去路,便吩咐車夫将馬車停在略微寬敞的主街,又給了一吊錢讓他與随行的家仆去外頭找個地方用膳。所以這會子馬車正遠遠地停在兩百米開外的羊肉店外面,清焰懶得讓忍冬多跑一趟叫車夫掉頭,便與她一塊走過去,權當消食。
主仆二人才剛走幾步,便聽身後傳來馬蹄聲。原是陸秦弓他們跟上來了。
陸秦弓并未上馬,而是牽着缰繩慢悠悠的走着,他人高腿也長,幾步便追上了清焰。忍冬見狀,隻得往後退幾步與衛聰亦步亦趨地跟着。
兩人就這麼沿着靜谧的街道走着,誰也沒有說話。
冬日午後的陽光從雲層裡探出頭來,柔柔的披在萬物之上。清焰仰起頭,閉上眼睛感受這惬意美好的溫暖。
陸秦弓側頭看她。清焰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穹頂遊過的雲團,日光鍍在她羊脂般玉的臉上,給她蒙上了一層柔光。
他覺得時間好像在她身上停止了,唯有默默地陪她走着,不忍開口打破這份甯靜。
“啊!早知道會遇到将軍,我就将雲起帶來了。”清焰忽然開口道。
陸秦弓微微一笑:“那隻飛睇狸挺好養的吧?”
清焰重重點頭,臉上全是歡欣:“它就是有點兒懶得動,是很文靜的小貓兒。”
陸秦弓含笑撇了她一眼:“這不是物随主人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