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盤高挂，清輝灑滿人間。

淮江的南北兩岸一邊火樹銀花，另一邊則半明半暗。

一片厚雲從頭頂飄過，遮去大半月光，陸秦弓的臉籠罩在陰影中，清焰看不清他的神色，又将垂網撥開了些。

一張眉目如畫的臉随着這個動作落入陸秦弓眼中，他感覺自己的胸腔輕輕地震動着。

她似乎是特意妝扮過了，一對遠山般的長眉幾乎沒入烏鴉鴉的鬓中，雙唇的口脂更是在她身後的璀璨的燈火的照耀下閃着動人心魄的光澤，而裹着她曼妙的身軀的朱殷紅兔毛鬥篷更襯得她一身的冰肌玉骨。

今夜的她是那麼美，美得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絞痛。因為這樣的美麗，原不是展示給他看的。

陸秦弓一想到這裡就恨得牙癢癢，巴不得立刻打斷宋懷昔的腿，讓他還敢有眼無珠！

他是這樣想着，濃眉便也緊跟着皺成一團。清焰見了，以為他是因為見到了她不開心，嘩啦一下将垂網放了下來。

陸秦弓：？！

“衛參軍，你們怎麼在這？”忍冬驚道。

衛聰還未回答，陸秦弓就朝他投去了一瞥，衛聰會意，摸摸鼻子道：“錦川街今夜人多，将軍怕有宵小之輩作亂，所以來給城防營的将士們鎮鎮場子。”

“哦。”忍冬點點頭，她還想着怎麼這麼巧，她家姑娘不出門就算了，一出門就會碰到陸秦弓，這該死的緣分簡直吓死人。

若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陸秦弓刻意為之，恐怕會驚掉下巴吧！

有的時候兩個人之間并沒有那麼多所謂的緣份，全靠另一個人依依難舍地緊追着不放。

陸秦弓自認為勉強算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卻不知怎的，在清焰面前就一整個扭扭捏捏的受氣小媳婦模樣，明明憋着一肚子話想說卻還要佯裝高貴冷豔。隻見他輕輕一咳，扯開缰繩走到橋上，再慢悠悠地從清焰身邊路過。

清焰見狀趕緊後退幾步為他們讓道。眼角餘光隻看見那駿馬棗紅色健碩的大屁股一扭一扭。

陸秦弓已策馬走到玉鈎橋的另一頭，見清焰别說跟他打招呼了，就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他，氣得一揚馬鞭就向前方的錦川街去了，臨了卻還不死心，又回頭望了一眼。

隻一眼，陸秦弓的心就又雀躍起來，因為他看起清焰飛快地撩起垂網往他這邊撇了眼。而清焰見陸秦弓突然回頭，吓得趕緊又将垂網放下。

隔着一片朦胧，她看見陸秦弓嘴角似乎在向上翹起。他這回沒有回避她的目光，風吹起駿馬背上的鬃毛，像翻滾的麥浪。麥浪之上，是意氣風發高大俊美的大将軍。

清焰忽然想起三闾大夫那兩句詩——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陸秦弓的名字與英國公府世子陸思安的名字完全是兩種調調，一個清雅文氣，另一個則帶着武将的孤傲與淩厲，像是為他們兄弟二人量身定做一般。

也不曉得是誰取的名字，這麼有先見之明。

清焰的思緒随着陸秦弓的身影飛得老遠，直到慕春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回過神來。

“姑娘，真不等宋大人了嗎？”慕春問道。

“還等什麼，不等了！一個時辰，烏龜想來都爬來了！”忍冬怒氣沖沖道。

清焰忍俊不禁，道：“走吧，去前面瞧瞧！”

清焰便在一行人的簇擁下沒入人海之中。

忍冬是第一次在夜裡逛上京城，還是在上元節這樣熱鬧的日子，好奇又興奮的她一雙眼睛簡直不知該往哪放，一會拉着清焰去看雜耍，一會去圍觀小販吹糖人，之後又在捏面人的小攤子上流連忘返。

清焰見她抓着一對一男一女的小面人愛不釋手，知她是想買來送給何年，便道：“做得真精緻，難得出來一趟，買了罷？”

兩人會心一笑，忍冬掏出銀子讓小攤販将面人包起來。

慕春見清焰還戴着帷帽，便讓她取下來，“姑娘，這樣看東西多不方便呀，讓奴婢幫您拿着帷帽罷？”

說罷伸手便要去揭清焰頭頂的帽子。忍冬忙制止她，“不可！”

慕春聞言放下了手：“為何？”

還能為何？清焰生得實在太招人了，忍冬怕她一旦露出真容，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姑娘不如去買個面具戴着？”忍冬雙眼一亮，指着不遠處的面具攤子道。

這個主意倒好，于是幾人又往前挪去。奈何人實在太多了，明明攤子近在眼前，卻怎麼也走不到頭似的。

清焰被擠得額頭都冒汗了，忙亂中不知誰從後面隔着鬥篷摸了一把她的腰。清焰吓了一跳，猛地回頭，一張猥瑣的笑臉闖進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