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焰從劉氏處出來時,小秧已将院子打掃得幹淨整潔,不知被差遣到哪去了。
沒見着她人,清焰便與忍冬一道往裴府去了。她先去拜見了平昌伯爵夫人,凳子還沒坐熱呢方隐熒便來了。
姐妹倆相攜出門,方隐熒道:“坐我的車罷,寬敞些。”
清焰自是無不尊從。馬兒嘚嘚穿過小半個上京城,最後在一處名為昭園的宅子前停下。
“這宅子是你舅母給我的陪嫁,升平坊的地段雖比不上武真坊和朱雀街,但如果想做點小本買賣,也是能讨個溫飽的。”方隐熒命人開了門,邊往裡邊走邊道。
清焰一聽升平坊二字,眼睛都亮了:“那這裡豈不是離明川醫館很近?”
“隔兩條街就是了。”方隐熒站在院子中央,道:“你瞧瞧罷,喜歡的話,價錢好商量。”
清焰便将昭園都逛了一遍。
兩進的的宅子,很新淨,比明川醫館還小,但住人卻是剛剛好的。方隐熒顯然經常派人來打理,後頭院子的花都養得極好。放眼望去,海棠、芍藥、茉莉、繡球、玉簪、長壽花将整個小院落擠得滿滿當當,一派生機勃勃。
而前院則簡單得多,隻種了株桂花樹,樹下擺了張小圓桌還有幾張凳子。清焰已經能夠想象住在這裡一年四季都被花香圍繞的感覺了。
“這樣好的宅子,姐姐真舍得轉賣給我?”清焰挽上方隐熒的胳膊,粘了上去。
方隐熒笑道:“這是我第二次踏進這個宅子,上一次還是一年前剛嫁入平昌伯爵府時。你看這些花養得好吧?可我一次也未曾見過它們開花的樣子,哦,那玉簪倒是見過的。所以你說我留着這宅子有什麼用,不如賣了買簪子帶。”
就這樣,清焰當即清點了銀票交給方隐熒。
房契到手的那一刻,清焰這四年來終于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雖然上京的宅子貴,花了她将近大半的身家,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宅子到手了,眼下還有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要解決。清焰陪着方隐熒略逛了逛,兩人在永安樓用了午膳,清焰又去五芳齋買了幾樣方家的長輩都喜歡的點心,便辭了方隐熒回到方府。
她沒有直接回攬月齋,而是直奔方歲安住處說明來意。
方歲安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他撇了眼清焰從五芳齋帶回來的棗泥酥,面上喜怒不明。
“你以為買幾個點心讨好我,我就會同意你去明川醫館打雜?”方歲安沉聲道。
清焰面色沉靜,她直視着方歲安,盈盈淺笑:“外祖父,就算我不想學醫,也一樣會買點心孝敬您的。”
方歲安冷哼:“你的心意的領了,但你若想去給那些販夫走卒挖痍祛瘡,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外祖父是覺得自己生來就比他們高貴嗎?”
“自然!”方歲安一臉倨傲。
清焰笑着搖了搖頭:“可疾病并不管你高低貴賤。我們雖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卻可以決定自己該做怎樣的人。在我眼裡,士大夫也好馬奴也罷,都不過是這芸芸衆生中的一份子。士大夫高居廟堂,為天下百姓謀福澤,馬奴雖終日困守于栅欄之間,卻也有其活着的價值,若無他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們隻能徒步于販夫走卒所踏過的土地,一身的绫羅綢緞再光鮮,也難免黯然失色。”
方歲安注視着清焰,雙目炯炯,帶着些疑或與好奇,他從沒想過他這個一向低眉順眼的外孫女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可謂特立獨行。
“你到底要說什麼?”方歲安往椅背一靠,目光一刻也沒從清焰臉上移開。
清焰深吸一口氣,眸裡閃着堅定的光,隻聽她一字一句道:“外祖父,當我年華老去,對着小輩們回首往事時,我希望我能驕傲地告訴他們,我沒有虛度光陰,我這一生過得圓滿充實。所以,我不想再做一個每夭隻知道混吃等死的廢人,我想去做有意義的事。”
我想,離我傾慕的那人更近更近,哪怕隻能站在他身後遠遠的看一眼。
早春的空氣還參雜着冬日未及消散的寒意,被昨夜那場大雨洗禮過的蒼穹潔淨得如少女誠摯的眼晴。
方歲安凝視着清焰,一抹笑攀上他的嘴角:“你與你母親很像,不愧是她教養出來的孩子,一樣的反叛。”
清焰不曉得他這句話是褒還是貶,姑且就當作是誇獎吧!
方歲安充滿威壓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來找我,并不是為了與我商量此事,而是知會我。哪怕我不同意,再罰你跪祠堂或将你逐出方家,你也要去做嗎?”
清焰苦笑:“我還是希望外祖父莫要将我驅逐,畢竟,你們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又是一陣沉默。
清焰垂下眼簾,她盯着裙擺下露出來的一小截繡花鞋,心中惴惴。
良久,隻聽方歲安一歎:“去罷!你外祖母那邊我會派人知會。”
清焰大喜,忙跪下對着方歲安重重一叩。
“去去去!我還沒死呢,拜什麼拜!”方歲安佯裝不耐,揮揮手将清焰趕了出去。
清焰一出淩雲閣,便抓着忍冬的手大叫:“忍冬,成了!外祖父他答應了!”
忍冬在清焰臉上看見了從未有過的歡愉,縱然她此刻一頭霧水,但見清焰高興,她的嘴角也跟着向上高高翹起。
“走!去明川醫館!”清焰一刻也不想等,登上馬車直奔升平坊。
楊晴大半個月未見清焰,忽見她興沖沖地沖進來,對着她撲通就是一跪,嘴裡更是喊着什麼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驚吓之中又覺尴尬,真想裝作不認識她,一走了之。
她忙将清焰拉起,壓低聲音道:“你這是做什麼?!”
“拜師啊!”清焰一臉真誠。
楊晴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清焰,問道:“家裡同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