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鎮北侯府迎來喬遷之喜那日,桂香齋裡裡外外也拾掇好了。
自陸秦弓來找過清焰後,一直晴空萬裡。一天傍晚,王氏特意來了昭園,她告訴清焰,鎮北侯府差了人到店裡,說想在十二那日請喑姑到他們府上現做宴會的點心。
“這可是個絕佳的好機會呀!”王氏興奮得直搓掌,“衛大人說了,因着陸侯嘗過喑姑的手藝,滿意非常,覺得比起五芳齋的師傅都不遑多讓,又與咱們是舊相識,這麼做,一來照顧了咱們的生意,二來可給咱們宣傳宣傳,一舉兩得。他們說了,宴請那日會單獨給我們辟個小廚房,保證每口點心都是熱乎又新鮮的。還給了定金,讓我們隻管将所需材料羅列好,侯府自會準備齊全,咱們隻要人到了就行。”
真是體貼周到,任何人都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吧?況且那可是鎮北侯府,哪怕是上京城點心鋪子裡的佼佼者五芳齋,也會以此為榮。清焰自然沒有二話,再說這事也輪不到她做主呀,店鋪又不是她的。
“阿嫂與喑姑這是答應了?”清焰笑道。
“自然是要答應了!不收銀子也要答應呀!”王氏笑得讨好:“你也知道,我們仨大字不識幾個,這材料單子還需姑娘你幫忙寫上呀,然後十二那日能不能去侯府幫幫忙,畢竟我就一張嘴,隻會跑堂吆喝,慕春同小秧包個包子皮都皺得跟沒了牙的老太太似的,僅靠阿姐一個人,可忙不過來!再且,我不會打手語,也看不懂,阿姐又聽不見,若沒你在一旁幫襯,真怕出什麼差錯啊!”
清焰看了眼坐在王氏身旁的喑姑,見她滿臉為難,便猜到這事是王氏做主應承下來的。王氏不曉得她與陸秦弓已經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時,卻又掰了。喑姑朝她打了幾個手語,意思是如果她覺得尴尬,她們可以再另想辦法。
清焰笑着搖了搖頭。尴尬倒是不尴尬,況且她們人在後廚,怎會碰到不想碰到的人呢?
“哎呦,老姐兒,你們在說什麼呢?我還是看不懂。”王氏懊惱道。
清焰笑道:“阿嫂盡管放心,一會我便與喑姑商量食材單子的事,十二那日我也會去幫忙的。”
王氏拍手稱快,終是放下心來。
當晚清焰便将單子羅列好給了王氏,第二日王氏便與侯府的管事定下了十來道糕點所需的材料,沒幾天,便到了鎮北侯府新居入宅的大喜日子。
這一天才剛過寅時,雷炎便過來接清焰幾個了。街上靜幽幽的,大多數人都還在睡夢中,隻聞馬車的車轱辘發出的吱嘎吱嘎的聲音。雷炎與另兩個護衛手持火把,一前一後将人送到了鎮北侯府的側門,清焰與喑姑幾個便在侍女芙蓉的帶領下去的後廚。
侯府又派了幾個手腳靈活的仆婦來聽清焰差遣,清焰與喑姑配合得默契,好一通忙活,直到前院傳來陣陣喧嚣,管事婆子才帶着人進來将做好的點心一樣一樣地端出去。
哪怕在醫館,清焰也沒這麼累過,管事也看出來了,十分客氣地詢問她要不要喝口冰飲歇會。清焰笑着拒絕了。還有幾樣點心沒好,都這個時候了,一次呵成也就是了。
她将放在冰池裡的奶凍拿出來切成小塊,放在椰蓉上滾上一遭,擺上盤,軟糯又清爽的白玉霜方糕便被一一端到了各位賓客的桌前。
終于忙活完,芙蓉将她們幾個領到了後院的
偏廳中歇息,又上了好幾道菜。清焰幾個忙了幾個時辰,早就饑腸辘辘,然而還沒用完,便有管事的來請,說是有夫人嘗了今日的點心,贊不絕口之餘覺得味道似乎有些似曾相識,便想見見這個手藝超絕的師傅。
王氏又驚又喜,手忙腳亂地整理身上的衣裳,窘得嘴裡哎哎直道:“我們這副樣子,去見各位夫人,隻怕唐突了。”
管事道:“這容易,幾位随小的去換身衣裳罷!”
清焰笑道:“我原不過是來幫忙的,就不用了。”
喑姑一頭霧水,清焰跟她比劃了一遍,她慌亂地拍拍衣裙,王氏便安慰道:“阿姐莫怕,有我呢!”
管事也笑道:“是呀,各位夫人都知書達禮,很是和善,左右不過問幾句話,很快的。”
說罷喚了倆侍女來帶她們下去了。
清焰便坐了回去繼續用飯,不得不說陸秦弓府上的廚子手藝真是好,一道清蒸四腮鲈做得極為可口,鮮得清焰舌頭差點都吃掉。
很快用罷了飯,芙蓉命人将碗碟撤下,又若無其事地随侍在清焰左右。
清焰并不需要人侍候,實際上自方府搬出來後,她已經習慣了任何事都親力親為,于是她朝芙蓉笑道:“芙蓉姑娘,你去忙吧,我哪都不去,隻在這等她們回來。”
芙蓉一臉為難,忽聞門外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慕雪,我就說吧,她果然在這。”
清焰覺得這聲音怪熟悉的,暗自納罕,卻見許文稚帶着幾個貴女娉婷袅娜地往她這來了。一時間小小的偏廳裡環佩玎珰,連空氣都彌漫着一股芳香。夏季已來,姑娘們衣衫輕薄,風兒一吹,五顔六色的披帛在她們纖細的手臂上蕩出一個個柔美的弧度,真真是人比花嬌。
清焰有一瞬間的詫異,不知道她們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又為何要找到這裡來。但她們人既已站到她面前了,她便從容起身行了個禮。
許文稚笑道:“方才在前院見一啞女,一問才知,竟是今日為我們烹制點心的廚娘,再一問,她們說那啞女是趙姑娘乳母,我便想着,自桃花宴一别,你我許久未見,正好筵席未開,便過來找你叙叙舊。趙姑娘,你不介意罷?”
清焰聽着一陣好笑,許文稚跟她有什麼好叙舊的,再看她身後的一衆貴女,除了桃花宴上推她下水的曹慕雪,她一個也不認識,且瞧曹慕雪那來勢洶洶的神色,說是叙舊,怎麼看都像來抽她嘴巴報仇雪恨的。
清焰笑了笑:“許姑娘,我今日并非是來做客的,要叙舊,改日吧!”
“我知道,你也是今日的廚娘。怎麼,陸侯竟舍得讓你去受那些煙熏火燎之苦?難道,事到如今他還沒有納你為妾?”
開口的是曹慕雪,直來直去的一番話聽得一衆女郎都面露尬色,紛紛捂嘴輕咳。
她們方才陪着許文稚在逛花園,卻意外撞見方隐熒拉着喑姑在問清焰,這才得知她也在這裡,找了侯府的侍女一問,便起了心思。反正也是閑着無事,找樂子去呗。
而曹慕雪之所以這般有恃無恐,便是斷定陸秦弓再也不會給予清焰庇護,試問哪個男子會舍得讓自己心愛的女子去廚房那種髒污之地受苦受累?她方才可是聽說了,有不少夫人拉着陸秦弓,話裡有話都是他秉節持重,要給他說親,他可是一個也沒有拒絕。
曹慕雪側耳聽了半天,才知道他後院幹幹淨淨,别說侍妾,竟連通房也無,什麼趙清焰錢清焰,那更是沒有的事。自桃花宴後,她被曹大人勒令跪祠堂,還不許她出門,好不容易生出的一點悔悟之心卻在得知清焰被方府掃地出門後化作了灰燼。如此天賜良機,她定要一雪前恥。難道她還怕了這個孑然一身的醫女不成?
“怎麼?趙姑娘花容月貌,竟也有攀高枝踩斷樹枝兒的時候?”曹慕雪掩嘴輕笑,“也是,心思過重,哪怕是參天大樹也承受不住啊!正巧,我府裡的多的是還未婚配的小厮,若他們不嫌棄,我可為趙姑娘牽線搭橋。趙姑娘,你道如何?”
清焰不怒反笑,“我與陸侯之間清清白白,再說桃花宴當日,他不過是路見不平。曹姑娘,若我溺死在湖中,你就是毀了陸侯的生辰宴,喜事變喪事,若換作你,還能對始作俑者笑臉相迎?”
“你、你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陰陽怪氣嗎?”曹慕雪往前一步,咬牙切齒道。
清焰佯裝驚訝:“所以,因為我沒有溺亡,便成曹姑娘诋毀我與陸侯的理由?”她掩面做哭泣狀,“我與你素不相識,又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般對我?”
曹慕雪目瞪口呆。不止她,在場的貴女都愣住了。明明上一刻清焰還滿臉肅然,一副随時準備着要扯頭花的模樣,怎麼眨眼間就哭哭啼啼了?
“我就看你不順眼了,怎麼,不服嗎?”曹慕雪揚起下巴,朝她的侍女下令:“将她按住,我倒要看看,這狐媚子是真哭還是假哭!”
“慕雪,犯不着為了這麼個小醫女動氣,咱走吧!”許文稚看夠了熱鬧,終于舍得開口,然而這話怎麼聽都像在添油加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