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樣?”
是陸秦弓擔憂的聲音,仿佛自遙遠的彼岸飄來。
“心力交瘁,憂思過度,睡一覺就好了。”鄒仁善長歎。
清焰與陸秦弓同時松了一口氣,高高提起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倦意如潮水襲來,清焰再也支撐不住,入睡前,她感覺有一隻大手替她拂開散落在臉頰邊的碎發,又為她除掉了頭頂的兩支銀钗,動作裡滿是溫柔與憐惜。
“拿些冰來……”
聲音漸漸飄渺,如隐在大片霧裡。
清焰在霧裡轉悠了許久,就是找不到出口,忽然,她聽見有一道聲音穿過濃霧,帶着笑意,喚了一聲姑娘。
是慕春的聲音!
清焰順着聲音的方向找過去,卻見慕春站在一座石橋邊上,還是那身粉衣,還是從前的模樣。
她朝清焰展顔一笑,緩緩地道:“姑娘,你莫要為奴婢的死而自責,人固有一死,奴婢早一日自戕,便能少受一日罪,就是再也不能陪着姑娘了……燒的銀錢奴婢已收到,會用來置辦一身新的行頭。”
清焰又紅了眼眶,哽咽着點了點頭。
“姑娘,此次一别,再無相聚之日,萬望珍重!”
慕春說完,又朝清焰笑了笑,轉身上橋,再無蹤影。
“慕春……”清焰眼眶盈滿了淚水,雙唇卻含着笑意,向着她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大霧漸漸散去,清焰睜開雙眼,緩了好一會,屋頂鱗次栉比的青瓦漸漸變得清晰,一股子沁涼從身側冰鑒滲出,使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春和景明之中。
“醒了?”
鄒仁善滄桑卻雄厚的聲音響起,他又将手搭到了清焰的腕上,細細診過之後,點了點頭,并無二話。
“師公,我這是睡了多久?”清焰爬起來,揉了揉太陽穴。
“六個時辰。”鄒仁善道。
怎麼睡這麼久?!楊晴也不知怎樣了。
清焰吓了一跳,忙下床趿鞋,餘光卻見床頭放着幾件疊好的衣裳,上面還有一個靛青色纏枝蓮獸面紋的錢袋子。她直覺是陸秦弓遺漏在此的,便拿了起來,入手竟是輕飄飄軟綿綿的一團兒。
不是銀子?
清焰錯愕,便聽鄒仁善道:“衣裳是芸姑送來的,錢袋子是姓陸那小子留的,說是慕春的一捧骨灰。這小子,對你倒是上心……”
清焰聞言忙去解開繩子,扯了兩下都沒扯開,才發現陸秦弓綁得極緊,她隻好抓起放在床頭的銀钗,以钗尖插入結縫中,慢慢将其挑開。
那是一小捧灰色的粉末,在巴掌大的錢袋裡很是安然。
清焰鼻頭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
她将袋子貼身收好,想着過些時日給慕春立個墳茔。
“他人呢?”清焰問道。
鄒仁善站起來往外走,清焰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又忙去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玄甲軍死了近三千将士哪……”
語氣很是沉痛。
清焰默了默,心裡很不是滋味。
鄒仁善又道:“休息好了就拾掇拾掇,如今人手緊缺,一日不倒下,一日就别想偷懶!”
清焰應是,拿發钗绾了發便去看楊晴了。
她迫使自己盡量不去那些紛紛擾擾,一心撲在這場瘟疫之上。
如此又過了兩三日,楊晴的手已開始出現膿瘡,清焰發現後心急如焚,在衙署裡到處找鄒仁善,卻始終不見他的蹤影。
清焰腳步一頓,這才驚覺鄒仁善這幾日時常往衙署對面的院子跑,神神秘秘,清焰撞見過幾次,他隻說去借茅廁。
不僅如此,連陸秦弓也沒了蹤影,倒是衛聰往這跑了幾次,每次見她也都是說幾句話便火燒屁股似的逃之夭夭。
甚至昨日,陸郁亭也來了……
怪,真的很怪。
清焰注視着一街之隔的那扇木門,總覺得蹊跷,雙腿不知不覺便往那挪去,待回過神時,她人已經站在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