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焰這日一整日都神思不屬,以至于幾次抓錯了藥。
又一次,她将生熟地認成熟熟地後,連阿泰都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開口提醒:“趙姑娘,你這…又搞錯了吧?”
清焰啊一聲,低頭一看,忙将已切成片的生熟地放回藥鬥。
楊晴埋首在幾案,聞言擡頭瞅了她一眼,手中筆墨不停,語氣照舊揶揄:“她昨夜在淮江放了盞花燈,回來後就開始心神不甯了,也不知是誰給她灌了迷魂湯。”
清焰哭笑不得,弱弱地反駁道:“你就笑吧,到時你隻怕比我還暈頭轉向。”
楊晴笑了起來:“那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這世上還沒有男人值得我為之神魂颠倒。”
清焰搖頭笑道:“話不能說太早。”
楊晴笑笑,不置可否。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宣旨的欽差還未出現,清焰望眼欲穿,時不時往大門口瞅上兩眼。
“别看了,快拿條幹淨的帕子給我。”楊晴從圍屏後伸出頭道。
清焰忙從箧笥裡取了兩條帕子送進去。
榻上坐着個漢子,正赤着一條胳膊,手肘上是一道已經發膿潰爛的傷口。楊晴接過帕子将散發出惡臭的膿水拭淨,秀眉微擰,“都爛成這樣了,怎麼拖到現在才來?”
漢子撓撓頭,呵呵憨笑着。
“會有點疼,你且忍着。”楊晴說着,取過幾案上的匕首便要為他刮膿。
便在這時,咚咚鑼鼓聲至街口傳來,越來越近,衆人側耳傾聽,發現是朝這兒來的。清焰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忽聽門外一聲高亢的男音誦道:“聖旨到!”
衆人忙上前,卻見傳旨的欽差在一衆宮蛾與侍衛的簇擁下走進來。
紅袍欽差目光快速地掃了一遍院内衆人,朗聲道:“鄒仁善,楊晴,趙清焰,接旨!”
衆人齊齊跪地,清焰的心如奔騰不止的江水,面上卻一派雲淡風輕。她豎起耳朵,将皇帝的旨意一字不落地印在心裡。
從宮蛾手上接過沉甸甸的黃金,清焰才大夢初醒,畢恭畢敬地高聲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鄒仁善同樣得了百兩黃金的賞賜,連楊晴也有二十兩,兩人面上皆是喜色。
鄒先生将金條遞給楊晴,拱手請欽差入座,又讓上茶,那人卻擺手道:“先生盛意,本不應推辭,隻是本官還得向陛下複命,實在不便久留。”
鄒仁善便不再客套,正欲親自送客,卻見欽差的目光再次落在清焰身上,微微一笑,又道:“陛下今日連下四道聖旨,本官方才在鎮北侯府接連宣了兩道。”
清焰一震,猛地擡頭,卻見欽差眼裡有一閃而過的戲谑。
鄒仁善對陸秦弓得了什麼賞賜并不感興趣,但既然人家開口了,總得給個台階,便佯裝饒有興緻的模樣道了句:“此次抗疫,陸侯居功至偉,陛下多有賞賜,實屬應當。”
欽差笑得意味深長,“從現在起,鄒先生應該改稱鎮北侯為靖親王了,他可是大曆唯一一個七珠親王。”
衆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觑間,蟄伏以久的真相慢慢地浮出水面。
原來他身上流着的是王族的血液,難怪她總覺得他眉宇間有股似曾相識的味道,現在看來,那股子睥睨天下的霸道與自信,不正是與他的生父,當今聖上謝緻行一脈相承嗎?
清焰腦子嗡嗡作響,她早該想到的,同樣養在陸郁亭膝下,陸思安不僅沒有陸秦弓身上那種曆經生死後的悲憫與平和,氣勢也遠不及他。那種渾然天成的威嚴,掌控一切的君臨天下之感,生殺予奪,倨傲隐忍,都是與生俱來,流在血液裡,刻在骨子裡的理所應當。試問這天下,除了帝王之子,誰還會有這般雍貴淩厲之氣?
從英國公府陸三郎到手握重兵的鎮北侯,再到皇帝明召天下的七珠親王,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本該屬于他的位置。她該為他高興的,可不知為何,清焰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了。
鄒仁善哦地一聲,這次是真的很好奇了。
欽差一張嘴便似開了閘似的,吧啦吧啦說個沒完,隻聽他長長一歎,又道:“說起來,這靖王殿下之所以養在陸國公膝下,原來一直是陛下授意的。”
鄒仁善點點頭,也不去揣測他話裡的真僞,反正皇帝認了這兒子,你管他是養在張國公府還是陸國公府,反正他被教養得極有魄力極有擔當便是了,若他是個酒囊飯袋,你看皇帝會不會這麼順理成章地昭告天下?
欽差又看了眼清焰,見她眼簾低垂,木無表情地站在鄒仁善身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頓時百思不得其解。
現下整個上京城誰人不知,鎮北侯陸秦弓看上了方淮的外甥女,兩人在疫情期間生死相依,一個非卿不娶,另一個非君不嫁,成就了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