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位于巷子尾,有些偏僻,但白日裡人很多,宋予靜也是偶然發現的。
食肆外面擺着兩張四四方方的小木桌,沿邊放着一條春凳,再往右是一方小櫃台,後面站着店家,往裡則是做廚的各式物件。
“來兩碗涼粉,一碗加花椒油,一碗……”宋予靜頓住,轉頭去看容珩,“你大病初愈,不宜吃辣,不如加桂花蜜水?不會很甜的。”
見他颔首,她繼續說:“剩下一碗先加一半的蜜水。”
店家收了錢,說:“稍等一刻鐘。”
“我們先找地方坐。”
宋予靜環顧四周,帶着容珩在木桌邊落座,以手作扇,扇出幾縷細風,但她扇得越快,越覺得熱。
“給你。”
面前忽然出現一柄折扇,她順着扇子往上看,容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又将折扇往前一推。
“多謝。”她接住折扇,“是上次那把扇子嗎?”
“不是。”
宋予靜打開折扇,露出扇面的圓形碧綠蓮葉,四五朵睡蓮躍然紙上,或是全然綻放,或是半開半閉,或是花苞緊閉。
位于扇面最中間的睡蓮張開所有白色花瓣,肆意綻放,寥寥幾筆勾勒出蓮花的清透雅亮。
“我覺得你肯定很擅長丹青。”她搖動折扇,想起之前的桃花流水,“應該把我覺得去掉,你肯定擅長丹青。”
“略通一二罷了。”
“你也太謙虛了。”宋予靜看着另一側扇面謄寫的《愛蓮說》,“明明畫的很漂亮,看似随意的幾筆卻暗含深意,準确無誤地畫出不同花卉的特點……”
一連誇了大半晌,她終于停下,起身去櫃台倒了兩杯水,重新走回來。
容珩終于找到機會問:“之前你問我送什麼生辰禮給令兄,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頭緒了?”
“有了。”
四周少人,食肆裡店家還在忙。
宋予靜仔細觀察周邊,确定無人偷聽後,她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容珩稍往前傾。
她以折扇遮住店家的視線,身子往前一傾,近似趴在桌上,又朝他招手。
容珩遲疑一瞬,往前靠近一分。
因是晚上,鋪子門前挂着兩盞燈籠,昏黃的燭光透過扇面的蓮花,在她白皙的臉頰落下點點陰影,又有一點微光落在她的眼瞳裡,晃得他一瞬愣怔,隻依稀聽見她最後說的兩個字。
“……荷包?”
容珩緩緩重複一聲,見她點頭,問:“為什麼你會想送這個給令兄?”
“之前我送過筆墨紙硯玉器瓷器,但大部分都是買的。”宋予靜重新坐直,聲音壓得很低,“這次我想送點親手做的東西,思來想去,隻有荷包比較适合。”
“令兄一定會喜歡的。”
“他就算不喜歡也沒辦法,我可沒有準備其他生辰禮。”她說的仿佛毫不在乎,眉頭卻微微皺起,“不過刺繡真的好難,我都紮了自己好多針,你看,今天又紮了兩針。”
容珩低頭看向她攤開的手心,紅潤的指腹凝着幾個深紅色小點,不細看的話,很難辨别出來。
他撚緊指尖,擰眉問:“疼嗎?”
“還好,就是剛紮進去的那一瞬間有點疼。”宋予靜合攏五指,“母親安排過繡娘教我刺繡,學是學了,但沒認真學,後來母親見我心思不在上面,也沒有逼我繼續學,說以後公主府不缺繡娘,不需要我做這些。”
“所以這麼多年,我的繡工一直都沒長進。”她撓撓臉頰,莫名覺得有些羞赧,“今天早上我在盒子裡放了喜蛛,明天打開肯定又像以前那樣,沒能結成細密的蛛網,午間我還學京城的習俗,往水面丢針,結果也沒好到哪裡去。”
因為要給宋歸鴻一個驚喜,知道她繡荷包的隻有冬雪等幾名貼身侍女,連慶陽長公主和宋學士都瞞着。
難得有人願意聽她訴說,宋予靜一時沒收住話頭,說了半晌,忽然止聲:“抱歉,我太啰嗦了。”
“沒有。”容珩一直耐心傾聽,從未打斷,“刺繡一事不必着急,隻要心意到了,令兄不會介意。”
“兄長當然不會介意,但世間有些男子格外看重女子的女紅,還說絕對不會娶那些連刺繡都做不好的人。”
“不。”容珩出聲,“我不在意女子是否擅長刺繡。”
宋予靜一怔。
他定定地望着她,雙眸深邃,隐約倒映出她的影子,仿佛眼中隻有她一人。
耳尖蓦地生出一絲熱意,她立即低下頭,避開那雙專注的眼眸。
“兩位,涼粉做好了。”店家的聲音忽然響起,兩碗涼粉随即出現在桌上,“請慢用。”
“快吃,等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話音剛落,宋予靜低頭瞅瞅面前的涼粉,再擡頭去看坐在對面的容珩。
一對上她的目光,他自覺偏開,眉眼間的笑意卻難以掩藏。
她試圖為自己剛才的胡說八道找補:“我的意思是店家現做現賣的涼粉,要快點吃,不然就浪費了。”
“嗯,我懂。”
宋予靜一噎,決定不問他到底懂了什麼,率先拿起筷子。
涼粉切的很薄,色澤瑩白透亮,淋了一層花椒油,顯得紅豔,最上面撒了一小撮綠色蔥葉,三色分明,香氣撲鼻。
她又往碗裡倒了點芝麻醬,攪拌均勻,夾起滿滿當當一筷子涼粉就往嘴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