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靜一怔,扭頭避開他專注的目光,瞧見前面的花燈攤子,“我們去那裡看看!”
中秋已過,元宵尚遠,在攤子前駐足停留的行人很少,隻有零星幾個人提着燈籠離開。
剛走過去,攤主便迎上來,圓臉堆滿笑容。
“兩位是來買花燈嗎?我這是老攤子了,用的骨架和燈紙都是最好的,您往周圍打聽打聽,就沒人不說個好字。”
宋予靜附和地笑笑,沒有看挂在架子上的花燈,直接往旁邊一指:“您這兒還能做燈籠嗎?”
“當然可以。”攤主一口答應,引着她往前走,“您想做個什麼樣式?”
七夕的時候,容珩教過如何做燈籠,她暫時還沒忘記他講的要點,應該還能順利做出一盞新的花燈。
但她現在想提高一下難度。
宋予靜掃了眼擺着的各式物件,向攤主付了錢,“您去忙吧,我知道怎麼做燈籠。”
收了錢,攤主笑得見牙不見眼,“成,姑娘,這些東西都随您用,要是還缺什麼,您再喊我一聲,保證給您準備妥當。”
她點點頭,認真看過堆蝶的骨架,從裡面選了一副鯉魚骨架。
鯉魚燈用的篾條軟而嚴實,提起來的時候,魚身搖動,魚尾搖曳,活靈活現,猶如還在水裡一般自由自在。
她戳戳魚尾巴,再抽出幾張燈籠紙,回想容珩之前所講所教,迅速糊在骨架上,又晃了晃燈籠,燈面平滑,燈紙糊得很緊實,完全沒有掉落的迹象。
“你看!”她将燈籠提到容珩面前,“完全沒有起褶皺!”
容珩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出聲打擾她,此時才肯定道:“糊得非常好。”
“那也是你教的好!”
順利将燈紙糊表,便已經成功了一半,宋予靜調好顔料,提筆開始上色。
她選了純正的紅色,沿着魚背一路畫到魚尾,魚腹用了淺白色,紅白相映,勾勒出一尾靈動有趣的鯉魚。
又均勻地塗抹剩下一些不足後,她蘸足墨水,握緊筆杆,慢慢開始塗畫魚眼。
正所謂點睛之筆,眼睛畫的好,鯉魚燈才會更添幾分奇彩。
畫完左側的魚眼睛,宋予靜盯着看了半晌,往旁邊一推,問:“我覺得好像畫的不夠漂亮,你說呢?”
容珩看了眼,緩聲回答:“如果你認為不夠漂亮的話,那它就是不夠漂亮。”
這算什麼回答?
她又低頭盯着鯉魚燈,握住毛筆,遲遲不敢落下。
“需要我幫忙嗎?”容珩問,“我可以帶着你畫。”
七夕時有過類似的經曆,宋予靜并未多想,應道:“那就麻煩你了。”
他笑了笑:“不麻煩。”
随即,容珩走近幾步,停在她的右側,直接握住她的右手,蘸足墨水,徐徐落在燈紙上。
筆尖流轉,勾畫出漆黑有神的魚眼,鮮活靈動,的确比她之前畫的漂亮多了。
宋予靜暗自感慨,視線順着筆杆往上,落在蓋住她的手。
修白如玉,掌心溫暖,貼在手背,畫筆轉動時,略一用力,握得更緊,親密無間地貼合在一起。
因為要提筆作畫,他卷起廣袖,往下滑落幾分,露出手腕,腕骨微微凸起,恰好卡在潔白的裡衣袖口。
沿着廣袖往上,越過堅實有力的臂膀,她看見整齊緊密的衣領口,下颌線流暢,完美無暇,面如冠玉,薄唇微抿,飲過桂釀時,染上些許深色的水痕。
密密匝匝的睫毛垂落,眼簾半阖,遮住深邃的幽眸,倏忽一轉,眼瞳裡含着笑意,淺淺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好近。
鼻翼間萦繞着一股清雅淡香,伴着馥郁清甜的桂花香與淺淡的酒香,像一張細密的網,鋪天蓋地,将她徹底籠罩其中。
明明桂釀不算烈酒,更多是桂花香,她雖然多飲了幾杯,也不至于腦海裡暈暈乎乎,連四周行人腳步聲談話聲都聽不清。
她似乎看見他輕啟薄唇,模糊的幾個字傳入耳中。
宋予靜恍然驚醒。
先前在酒樓裡被強行壓下的燥意再度升騰,他掌心的暖意傳到手背,一起化作洶湧滾燙的熱意,肆無忌憚地蔓延,漫過脖頸,在臉上炸開,燙得耳尖仿佛被火燒。
“你!”開口時,她差點咬到舌頭,“你、你幹嘛靠這麼近?!”
容珩微微一怔:“在幫你畫畫。”
“那……那也不……不用靠這麼近!”
宋予靜往後一縮,心裡亂做一團,嘴上卻不肯服輸。
“雖然是我請你幫忙,但是……但是你不能……不能……”
一連說了幾個不能,她越說越心虛,聲音越來越低,餘光瞥見剛畫好的鯉魚燈,後面斥責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抱歉,是我失禮了。”
容珩忽然松開她的手,往後倒退幾步,與她拉開足足三四尺的距離,遠遠地站着。
天色漸黑,太陽快要落山,遠處樓閣的影子投映在地面。
他站在陰影裡,垂首而站,視線規矩地落在地面,不再看她。
漿糊一般的腦子漸漸清明,宋予靜呼出一口熱氣,強壓下内心煩亂,擡頭看見身形落寞的容珩,心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