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請他幫忙作畫,靠得稍微近些,也是常理之中,她不能反過來怪他。
燈籠已經全部做好,她提燈小跑過去,迅速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反應太大了,你好心幫忙,我不該那樣兇你。”
容珩搖頭,語氣溫和如昔:“無妨,你不必在意。”
她咬住下唇,想開口解釋原因,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手指不停摳弄燈柄。
“時候不早了。”容珩說,“我送你回家。”
她又看了他幾眼,低聲應好。
已近傍晚,行人各自歸家,不遠處炊煙袅袅升起,隐約飄出飯菜的香味。
宋予靜點燃蠟燭,驅散前路的昏暗,與容珩一起往回走。
走着走着,她發現有點不對勁,與往常相比,太安靜了,安靜得仿佛隻有自己的腳步聲。
她轉頭去看容珩。
以往兩人之間隔着半臂的距離,不遠不近,如今足足隔了一尺多,中間還能再站一個人,一眼看過去,與陌生人相差無幾。
她連忙跑過去。
容珩被她的腳步聲一驚,朝她笑笑,卻悄悄往旁邊挪動。
瞧見他躲避自己的動作,心裡莫名生出一股不舒服,宋予靜緊跟上去,“别隔那麼遠嘛。”
話一出口,她自個兒都覺得不好意思。
怪他靠得太近的是她,現在不想他隔得太遠的也是她。
她不敢再提先前之事,半真半假道:“天太黑了,我有點害怕。”
容珩腳步一頓,立時往她的身邊靠近,比以往更近,走動之間,兩人垂落的衣袖互相輕碰。
心裡那點煩悶瞬間消失,宋予靜笑了起來,往他的方向偏移燈籠。
回到公主府,她直接把鯉魚燈塞進容珩的手裡,“天黑,你帶上這盞燈籠。”
鯉魚燈被她提了一路,燈柄殘留一絲她掌心的暖意。
“好。”容珩握緊燈柄,“你最近還要忙着看賬冊和鋪子嗎?”
“應該不用。”宋予靜回答,“我已經看的七七八八了,這樣年末的時候會輕松些,所以最近不忙。”
“勞逸結合,不必太操勞。”他停了一下,“若是有空,我寫給你的信,還請及時回。”
“我保證會及時回信。”她撓撓臉頰,解釋道,“之前是因為太忙了,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容珩輕聲道,“我願意等的。”
目送宋予靜安全地走進公主府後,容珩這才轉身返回國公府。
一路直接回到世子院,他徑直越過正屋,走進特意改為做木工的後罩房。
屋裡點了燈,案幾上依次墨鬥、曲尺、鋸、鑿等,整齊有序,各樣木料依次靠在牆壁,地面打掃得幹淨,幾乎沒有木屑。
容珩将鯉魚燈放到燈下,一邊細看,一邊從頭到尾摸過骨架,摸清構造後,小心地放在架子上,又拿起旁邊削剔好的木料,重新擺正放好。
爾後,他走進書房,在書案鋪好畫紙,筆尖起落,綠葉金花躍然紙上。
容珩盯着細小璀璨的桂花看了半晌,緩緩展開另外兩副畫卷,春日粉色桃花盛開,花瓣飛揚,夏日純白睡蓮靜立,恬淡幽雅。
再看一眼秋日金桂,他忽然開口:“來人。”
守在屋外的小厮應聲而進。
“去拿一面鏡子。”
小厮驚訝地擡起頭,呆呆地立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回話。
“怎麼?”他卷起畫,聲音淡淡,“偌大的世子院,難道連面鏡子都沒有。”
“小的知錯,世子稍候,小的這就去找鏡子。”
小厮匆忙行禮,快步往外走。
容珩将兩幅畫放進卷缸,重新抽了張新的畫紙,揮筆落下,剛畫出幾粒桂花,屋裡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他沒有擡頭,“先放着吧。”
小厮恭敬地将鏡子放到案上,“是,小的告退。”
畫上兩片綠葉後,容珩放下筆,從小匣子裡取出一卷紙卷,緩緩展開,指尖撫過紙上的簽詩。
宋予靜還單純地當他是朋友,沒有别的心思,幸好她沒有厭惡排斥他的靠近。
容珩不信神佛,此刻卻虔誠祈禱簽文所言非虛,他與她是天定姻緣。
他輕聲一歎,重新卷好簽文,放回匣子裡,瞥見案上的銅鏡,遲疑一瞬,最終還是拿起鏡子,望着鏡中的面容。
至少這副皮囊還算合她的意。
容珩緩緩勾起嘴角。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