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閑逛閑吃了半天,宋予靜一時半會兒還不餓,吩咐侍女去向慶陽長公主說了一聲後,徑直回到瑞雪居。
“姑娘。”冬雪禀道,“殿下讓人送來一批新進的絲綢,說拿來裁春衣,您看裁成什麼樣式為好?”
“先放着吧,我有空再看。”宋予靜低頭盯着右手,又揉按了一陣,叫住冬雪,“你過來一下。”
冬雪正準備離開裡間,聞聲,立即走回她的面前,恭聲問:“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她搖頭,看了眼冬雪搭在腹部的雙手,猶豫片刻,終于開口:“你伸出右手,然後蓋在我的右手上。”
聞言,冬雪面露疑惑,但依她所說,如實照做。
冬雪年長她四歲,手也略大了一分,覆在她的手背,堪堪合握。
握的久了,漸漸生出暖意,但不會燙如熾焰。
她低頭盯着兩人的手看了半晌,率先收回手。
冬雪自不會多問,隻說:“姑娘,奴婢去讓人準備熱水,小廚房的竈火還沒熄,不如再用些晚膳?免得夜裡餓。”
“做點容易克化的,不用太麻煩了。”
冬雪應聲而退。
簡單地用過晚膳,又去沐浴後,宋予靜上床歇息。
黑暗的帷帳中,她忍不住伸出左手,搭在右手背,略一用力,緊密貼合,依舊隻感受到掌心淺淡的暖意。
左手一轉,與右手十指相扣。
在臨江樓裡,她曾和他十指緊扣,為什麼時候不會覺得熱?而在他靠近握住她的手時,她會覺得發燙?
宋予靜又以掌心摩挲手背,磨得生出一股熱意,伴着困意慢慢上湧,她依舊未能想明白原因。
要不,她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再換個人試試。
*
宋予靜裝好六碟新鮮出爐的糕點,往食盒裡放進一頂紫砂壺,想了想,又回裡間拿起兩盒墨錠,起身走向前院。
到了書房門口,她敲敲門,揚聲問:“哥,我可以進來嗎?”
得到兄長的應允後,她才走進去,在案幾上放好食盒,“哥,我讓人做了你喜歡的糕點。”
宋歸鴻放下毛筆,在銅盆裡洗幹淨手,走到她的對面落座,接連吃了兩三塊,又接住她端過來的茶碗。
“日鑄雪芽?”他挑眉問,“這不是重陽的時候,外祖母單獨賜給你的?怎麼今天居然舍得拿出來?”
“茶是拿來喝的嘛,哪有什麼舍不舍得。”宋予靜輕抿一口,“哥,你要是喜歡,我院子裡還有。”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宋歸鴻笑着捏起一塊糕點。
她咬住一塊雪花酥,瞄向不遠處的書案,問:“哥,你剛才是在練字還是在作畫?”
“寫了幾個字。”宋歸鴻回答,“看了半天賬冊,随便寫寫。”
宋予靜“哦”了一聲,咽下嘴裡的糕點,緊緊揪住衣袖口,時不時偷瞄一眼對面的兄長。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宋歸鴻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問,“你看你,都多大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吃了滿桌子點心屑。”
“我沒有!”
她下意識反駁,一低頭卻瞧見案幾上白白的一層碎屑,連忙擦幹淨。
對上兄長調笑的目光,宋予靜猶豫半晌,終于開口:“哥,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什麼忙?先說好,幹壞事千萬别拉上我,比如你中秋鼓搗的那個什麼蓮藕月餅……”
宋歸鴻停了一下,眉毛鼻子皺成一團,渾身一抖,似乎還對那次的奇怪口味心有餘悸。
“沒有。”她認真保證,“你放心,絕對不是壞事。”
“行,你說說看,要我做什麼。”
手指撫按過手背,宋予靜咬了咬牙,下定決心,直接問:“哥哥,你能不能手把手地教我畫畫?”
“哈?”
宋歸鴻挑起半邊眉毛,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來來回回。
“你在說什麼?”
“一句話,”她别開頭,“你到底幫不幫這個忙。”
“……幫當然可以幫。”宋歸鴻緩聲問,“但總得有個理由吧?”
宋予靜絞住雙手,都快擰成麻花了,隻盯着地面不說話。
“當初阿爹給我們請的是同一批先生,你的丹青還比我好上幾分,怎麼忽然跑過來要我教你作畫?”
宋歸鴻頓了頓,補上後面的話:“還要手把手地教?”
“……哥哥。”她飛快地看了兄長一眼,低聲道,“你能别問了嗎?大不了你别幫我這個忙了,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宋歸鴻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一言不發地起身。
她歎了口氣,伸手收拾好案幾,把碟子裝進食盒裡,留下茶壺和墨錠。
“哥,我先回……”
“過來。”
宋予靜一愣,循着聲音看過去。
宋歸鴻站在書案後,撩起袖子磨墨,面前已經擺好一張嶄新的畫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