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玉軒的海棠花明豔動人,粉嫩的花瓣上,尚留着清晨的露珠,晶瑩剔透,仿佛剛出浴的美人,妩媚而不失清秀,襯得樹下的少女更加膚白勝雪,綽約多姿。
樹影中的溫晚長籲一口氣,活動了一會兒有些酸麻的手臂,神情恹恹地靠在藤椅上。回家了好幾日,她不是在讀《女誡》,就是在做女紅,眼睛都快熬瞎了。
一旁的夕落見她沒繡了幾針,又如無骨的貓兒一般癱倒了下來,過來給她捏捏肩膀勸道:
“姑娘,您得勤勉些,聽說前幾日姑老爺已經把您的畫像和庚帖都送過去了,想必是婚事已經提上了日程。姑娘眼見着是要出嫁的人,可不能像從前那般任性了。”
宋太夫人因女兒早逝,心疼外孫女兒,不想拘束了她,本想着待她大一些再來好好教一教閨閣才藝,想着她自小聰明,學起來定不費力,誰知竟一直拖到了姑爺接她回家。幸好也不算什麼大事,便派了身邊最穩重知禮的一等婢女夕落跟她回家,好好督促。夕落自然不負使命,時時督勸着。
溫晚見她又開始了唠叨,便有些不耐煩起來,但她畢竟是外祖母身邊的大丫鬟,算她的半個長輩,又不好頂撞了,隻是生着悶氣。
卻見月出興高采烈地進了院子,環顧四周,秋紅和秋華都不在旁,便飛奔到溫晚面前,小聲說道:
“姑娘,好消息!”
溫晚擡了擡眼皮,有氣無力地問道:
“什麼好消息?”
“奴婢知道,姑娘的未來夫婿是誰了!”
溫晚還以為是什麼開心的事,她對這個着實不感興趣,不耐煩地閉着眼睛:
“别賣關子了,快說罷!”
“是大理寺卿薛家的大公子!聽說,這兩日老爺休沐,特地約了薛大公子明日來府上做客呢,姑娘,到時就可以見一見這位未婚夫婿了!”
夕落卻有些疑惑道:
“你在哪裡聽說的?若是姑娘的未婚夫婿上門,為何不見老爺派人過來傳話,讓姑娘好生準備?”
“說不定馬上就有人來了,我适才聽後廚的婆子們說了幾句,說是未來的姑爺要上門,連明日午膳的各式點心都是要提前預備着的,準不會錯。”
溫晚一聽後廚,别的顧不上,立刻與夕落說道:
“夕落姐姐,我餓了,想去吃些糕點,等我回來再繡吧!”
“姑娘若是餓了,奴婢去取些吃食就是,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溫晚一面和月出使眼色,一面蹭着夕落撒嬌:
“好姐姐,我繡了一下午,餓得慌,實在等不及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說完,她拉着月出,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徒留夕落在原地歎了口氣,這位姑娘,被太夫人寵壞了,真拿她沒辦法。
終于離開了夕落視線的溫晚如同一隻逃出籠子的鳥兒,恨不得飛到天上去,月出忙勸着她,這裡是在京城家裡,并不比通州,讓她注意些,别被老爺看見了。
行至園子裡的花/徑,溫晚見四周沒人,沒好氣地說道:
“怎麼,連你也要管着我?”
從前,月出可是跟着她一起上樹下河的。
月出欲言又止,畢竟,她也有些悶得慌,習慣了在通州自由自在玩鬧的日子,初來京城,的确有些不習慣。唉,她歎了一口氣,算了吧,這裡有那麼多人束着姑娘,自己就不給她添堵了。
“月出,你聽,什麼聲音?”
月出細聽了片刻,搖搖頭說道:
“哪裡有聲音?”
溫晚擡起頭,往上指了指,隻聽見“笃笃笃”的聲音,仔細一看,旁邊那棵高高的榕樹的粗幹上,有一隻啄木鳥。
溫晚一時來了興緻,噌噌噌沒幾下,已經爬到了比院牆還高些的橫叉上,月出剛想喊一聲“小心!”,又趕緊捂住了嘴,生怕有人看見她家姑娘上樹,見四周無人,為免有人經過詢問她在此作甚,想了想,隻好也爬了上去,和溫晚一起,坐在那跟粗壯的枝桠上,饒有興緻地看那隻啄木鳥鑿洞。
直到鳥兒捉了蟲子飛走了,兩人才打算從樹上下來,卻聽到了說話聲,似乎向這邊走來,她們隻能一動不動,等着人走了再下來。
“母親,爹爹真的同意讓我代替姐姐與薛家結親?”
是溫晴的聲音,帶着不可控制的欣喜,連音量都比平日裡的嬌柔高了許多。
然後,溫晚看到了秦氏母女倆步出樹下的檐廊,秦氏拍了拍女兒,環顧四周,小心翼翼地說道:
“小聲點,千萬别讓你姐姐她們聽見。”
溫晴看了看周圍,說道:
“母親放心,這裡空曠,若是旁邊有人,一眼就能看見,況且,聽說她日日都躲在房裡溫書繡花,哪有空出來。”
說着,她噗嗤笑出了聲,沒想到她這個嫡姐半點閨閣手藝都不會,就是個外表好看些的草包繡花枕頭,就她這樣,也配和薛家結親,做正頭夫人?
秦氏道:“還是小心為好,事關重大,别鬧出事來。”
溫晴想了想,問道:“那,前幾日,父親送去謝府的庚帖和畫像,是她的?”
秦氏點了點頭,輕撫着女兒的臉頰,道:
“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步我的後塵,也去做一個永遠都無法扶正的妾室?晴兒,你放心,有娘在,必不會讓你吃虧,我的女兒,隻能做正妻,絕不為妾!”
溫晴與薛家結親?送了自己的庚帖與畫像去什麼謝府?無法扶正的妾室?
溫晚一時沒有明白過來,這母女二人說的是什麼,卻也能聽出來,對于自己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她從來都不容許自己對一件事一知半解,與其費心去猜去打聽,不如直接從當事人這裡問出答案。
“你們兩個說的,是什麼意思?”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秦氏母女蓦然一震,待她們尋得聲源的方向,卻見溫晚拉着同樣一臉不解的月出,從樹上一躍而下,地上的二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