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她的道歉,他卻覺得她沒有做錯……
分明不該是這樣的!
看着他顫抖的身軀,緊縮着的臂膀,卻無處可逃的靈魂。
壓垮李葦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她不是嗎?
為什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
江瑤強忍下心裡的酸澀,眼神變的更加緩和,語氣也變的更加輕柔,她的手搭在李葦的肩上,試圖将他弓下的腰掰正。
“來,擡起頭,看着我,李葦。”
李葦身軀一震,看着……她?他能擡頭看着她?
江瑤看着李葦沒有動作,更加輕柔的安撫着他,再一次溫柔的重複道:“擡起頭,看着我,李葦。”
李葦似乎控制自己,讓自己的身軀沒有那麼的顫抖,可是肩上的那隻手卻實在又無法忽視,他隻能将背弓的更低,試圖脫離那隻手。
但江瑤卻将目标移到他露出的手臂上,她松開在他肩上的手,落到他的手臂處緊緊握住。
李葦立馬慌亂道:“姑娘,奴才……不敢冒犯姑娘,沒有哪個奴才,可以直視主子的眼睛”,他的聲音因為有些顫抖聽起來更加刺耳。
她搖了搖頭,再次堅定說道:“别怕,擡起頭,看着我的眼睛,然後,我就會松開你。”
李葦整個身軀明顯的僵硬住了,因為她的手還抓着他的手臂,他若不擡頭,她就會這樣一直抓着他。
那隻手,是溫熱的,有觸覺的,是從未感受到的。
是自小,他便不配得到的。
良久,李偉緩緩直起腰,再慢慢的擡起了頭,最後再小心翼翼的看向她的眼睛。
一瞬間,如同時間靜止一般。
李葦看着面前注視着自己的這雙眼睛,這雙眼睛沒有以往他所看到鄙夷、厭惡和惡心,而隻有幹淨純粹。
他的眼眶漸漸變的深紅,失神的看着她的那雙眼睛。
這世上竟然會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如同看普通人一樣,幹淨,熱烈、純粹。
這一刻,李葦的靈魂如同被架在了火上烤。
從寒冬到酷暑,那種痛苦、窒息。
但這種溫度,卻又是從未感受到過的熾熱。
相比起冰冷,他竟然甯願就此被火烤化。
江瑤緩緩松開了他正顫抖的厲害的手臂,她格外認真道:“我道歉,是因為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你我都是人,人命又哪裡來的什麼貴賤之分,罰你在冰天雪地裡跪那麼久,對不起,李葦。”
李葦回過神,呼吸從緩慢變的急促起來。
不!不!不!
他後退一步,帶着痛苦的神情。
李葦這個名字,是不配得到這樣的道歉的,他方才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閉眼,眼眶直直落下一滴淚。
等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的眼裡又再次失去光彩。
他在江瑤再次弓下直起來的腰,如同方才一樣,既恭敬又卑微道:“姑娘,奴才不配。姑娘也……不該說出這番話,這樣的話讓别人聽到了,會笑話姑娘的,奴才一介閹人,不值得姑娘與奴才說這些。”
他不知道為什麼堂堂将軍府的大小姐,皇後的侄女,會屈身和一個奴才說話,更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第一次讓他有了慌亂這種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
從小到大,他所感受到的,都是陰冷潮濕,不管是目光還是環境。
不過,就算偶爾會遇到同情他的人,到最後,都會變成厭惡和惡心。
江瑤看着他低下去的頭顱,眼裡閃過一絲失望。
興許是習慣了皇宮的尊卑貴賤,一時之間,便也難以再改。
江瑤不再為難他,而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悠聲道:“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底線原則,他人的看法,若與我的不同,又有何妨?”
冬季很冷,即使燃了炭火,可一旦有一絲風吹進來了,那一絲溫度即刻間就散了,如同人心。
得不到回答的江瑤回過頭,隻見李葦低着頭,她看不到他的神情,隻看到他的手指指尖輕縮着,整個身子似乎顫抖的厲害。
江瑤無奈歎息一聲,罷了,來日方長,那具冬日裡的窗戶,在寒風面前,還仍舊無法抵擋。
她輕聲說道:“去躺下吧,大夫說,你需要修養。”
李葦這時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自己沒有那麼新的衣裳,還有剛剛擡起頭那一掃而過的房間布局,和此時此刻房間熏着的專屬女子的梨花香。
他慌亂了,心跳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姑娘……這裡不是皇宮,這裡是……”
“是将軍府。”
李葦眼中再一次閃過震驚之色,将軍府?竟然是将軍府?她竟然将他……帶回将軍府了……
反應過來的李葦連忙說道:“奴才該死,奴才馬上收拾東西回皇宮”,他正準備有所動作,卻僵在原地,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的。
李葦艱難道:“姑娘,奴才鬥膽想問,奴才之前的那身衣服在哪裡?”
江瑤見他這般問,心裡越發難受,他穿的那件衣服,已經破爛無比了,這個天氣,連風都擋不住,更别說寒氣了。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說道:“被我扔了,那件衣服被冰雪浸濕,尺寸也不合你的身,所以我命人扔了。”
李葦身體僵住了,他想跪下來,但是想起剛剛江瑤的動作,他隻能僵硬的站着祈求道:“那可否,姑娘可否能先将這身衣服留給奴才,奴才一回宮就将它換下來,洗幹淨然後送還給姑娘。”
說完他又覺得不妥,因為誰還會要太監穿過的衣服。
李葦苦笑,幹澀着嗓子道:“不,姑娘告訴奴才這身衣服值多少錢,奴才會還姑娘銀子。”
他其實想重新還一身新衣服,可他回了宮,就出不去了,若是請人幫忙,大抵也是沒有人願意幫他的,在宮裡,隻有巴不得他死的人。
他想了想,他在宮裡存的銀子不多,大抵是不夠買這件衣服的,但是他會更努力,會一點一點将銀子存上的。
“姑娘,奴才……奴才的銀子大抵不夠買這件衣裳,但是姑娘放心,奴才每個月的例銀會存下,到時候姑娘若來了皇宮,奴才會交還給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