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琰辰微微停頓,看着若有所思的老皇帝,繼續說道:“父皇被夢魇折磨,心神恍惚,本就容易出事,那日我讓人在父皇的必經之路上,事先用明火焚燒過那緻幻的藥物,加之那供奉舍利的蓮台上,我讓人将那觀音畫像稍作更改,五官有些像我……也就是有幾分像我的母妃,在藥物的刺激下,父皇自是受影響。那高塔的一節台階,也是有些玄機的,内高外低,極容易向後摔倒,所以這一切……便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宮琰辰的每一步,都走在一個“巧合”上,若稍有偏差,計劃便會落空,所以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一般,根本拿捏不到他的錯處。
也難怪昭岚公主幾乎拆了那高塔,也找不到絲毫給他定罪的證據。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孤想了這幾日,也沒想到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老皇帝苦笑道。
所以說,自己這運氣也是背到家了,似乎連命運都偏幫宮琰辰,讓自己給自己錯失的摯愛贖罪,給自己這兒子一個報仇的機會。
“你思考得如此周詳,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生了要孤死的念頭的?”
“其實從小到大,兒臣也曾對父皇抱有期待的,兒臣也想放下恩怨和執念,做一個好兒子,承歡膝下,共叙天倫之樂,可是父皇,您為什麼要不信任我,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對您失望呢?”
“孤何曾……”
是啊……他何曾真正信任過這個兒子呢?
一邊說着彌補他失去的親情讓他繼位,享受着這個兒子帶來的歡樂和對江山社稷做出的貢獻,一邊還另外培養一個能夠制衡他,野心也極大的競争對手,為的不就是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坐穩皇位,不讓任何人染指皇權嗎?
在除掉幾個實在看不上眼的兒子之後,剩下的這兩個,實力相當,各有千秋,于是便放任他們相互争鬥,打得,就是一個黃雀在後的心思。
隻不過,自己低估了這個兒子的能力,自己的私心也終被反噬,才落到了如今這個局面。
隻能說,自食其果,害人終害己罷了。
“知堯他……”
“我會給他一個體面,跟着父皇一起,葬入皇陵。”
“那便好。”老皇帝暗暗松了口氣。
當日宮知堯是眼睜睜死在自己眼前的,還是……那樣一種不體面的死法,實在叫人難以釋懷,他覺得,老二死成這副模樣,自己也要負一定的責任,畢竟當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他們鬥得你死我活的,正是他本人。
但人都死了,死者為大,總不能任由其曝屍荒野吧?幸好,宮琰辰做事還沒做絕。
老皇帝長歎口氣,也算是了了自己和宮知堯的這段父子情分了。
“你這個逆子,做兒子不行,做皇帝應該不孬,你聰明,很多政事處理的比孤還好,雲起交給你,孤也算安心了。”
“孤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拜托你,不過孤這一死,怕是身邊沒有能用的人了,所以這件事,還是要拜托給你……”
“何事?”
“當年你母妃死後,葬入墓地的,其實是她的衣衫舊物,她真正的陵墓,在颍州,她的祖籍,若是孤死後,你能夠偷梁換柱,将孤的屍身換出來和你母妃葬在一處,那便再好不過了,就算是,讓孤去下面,跟她真心誠意的道個歉去吧。”
“那大可不必了,我想我母妃,怕是永遠都不想再見你了吧。”
“你……”
殺人誅心,真不愧是他們老宮家的種,做人,夠狠毒。
“算了,指不上你個臭小子了,人都要死了,孤與熙兒的情分,便斷在這一世吧。”
“至于你,好自為之吧,若是将來,能夠遇到一個真心相愛之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切莫學你父皇,在後悔中,磋磨了大半生。”
說完,老皇帝最後看了宮琰辰一眼,似是要把這樣子,永遠刻在腦海裡一般,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久到,周圍的人都不忍心去打斷。
“滾吧,别在孤面前礙眼了。”老皇帝終于閉上了眼睛,再也不想睜開。
滾出去,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宮琰辰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寝宮,離開了這個壓抑,又充斥着腐朽的氣味的地方。
那是一種垂暮的味道,是吸引死神降臨時的氣息。
天空灰暗,不見光明,太陽落下還會升起,但他知道,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