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來齊,傅長樂七歲的生辰宴正式開始。
上菜的人舉着托盤魚貫而出,托盤上擺滿琳琅滿目的稀奇菜肴,熱氣蒸騰。
江月疏把托盤上的菜一一取下,按照特定的順序擺放在富商桌面。
那條牢底坐穿魚作為壓軸菜,一出場把衆富商都震住了。
晉城人皆知傅嚴寵愛傅長樂,但為了個七歲生辰宴,竟然買雲澤鲟魚宴請他們!
雲澤鲟魚寸肉寸金,一條可抵他們各自店鋪半年的流水。
出手太闊綽。
傅嚴笑道:“雲澤産的鲟魚,給諸位嘗個鮮。”
話落下的瞬間,江月疏聽見祝賀聲在室内接二連三的響起。
緊接着,便是觥籌交錯,賓主盡歡的場面。
成年人虛僞的交際正式拉開序幕。
期間傅長樂離開了席間,似乎水喝多了。
江月疏站在一旁,酒精味順着鼻子攪進腦子,昏沉之感頓起。
現代的她輕微酒精過敏,一聞酒味會泛起惡心。
即便身體不是她,心理上的惡心不減。
她厭惡地皺皺鼻子。
菜已經上完,她不需要再幹什麼,悄悄退下去外面吹吹風,過會回來也未嘗不可。
剛往門外走了兩步。
突然!
啪嚓——刺啦!
瓷器摔碎連着劃破黑闆般的銳利聲音忽地闖進衆人耳裡,打破室内恰到正好的氣氛。
江月疏腳步一頓,眉頭重重一凸,不詳預感襲來。
逆光處,婦人蓬頭垢面,頭發亂成雞窩,外面隻穿着薄薄一件裡衣,裡衣的衣袖和褲腿撩起一半,雪白的肌膚幾乎晃瞎了人的眼。
江月疏大驚,柳氏跑出來了?
富商們自然認得柳氏,他們面面相觑,最後擡眼望傅嚴。
其中一人問道:“傅夫人這是?”
語帶兩分探究。
傅嚴頗覺丢臉,臉色紅漲成豬肝色,氣到發抖,話半晌吐不出。
柳氏步伐一晃一晃,如山林野猴子般跳着前進,速度快到一晃神,就沒人看見她了。
空中餘下一道殘影。
下一息,柳氏鬼魅的身形出現在江月疏對角的胖富商身前。
她來的突然又迅速,胖富商吓了一跳,腳一軟,癱在了椅背之上,冷汗直流。
似乎對方害怕的神情令她很受用,柳氏欺身逼近,咬着木棍,龇開青紫的唇。
牙龈上下側滿是被木刺紮的血洞,此刻汩汩冒出鮮血,她咧出笑,笑容堪稱可怕。
江月疏看的毛骨悚然,後背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柳氏似乎比前一段時間更瘋了!
怎麼回事?
内心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她沒有思考完,那頭柳氏低吼一聲,桌上的碗碟倏地被她抓在手,而後變成武器,無差别地投擲起來。
嘩啦嘩啦——
碗碟撞到障礙物,全碎,碎片尖銳處流着金色的光。
不經意劃破好幾個人。
衆人吓得抱頭鼠竄,頓時大廳陷入一片混亂。
江月疏蒼白着臉,倉皇失措地蹲到木柱後。
可憐弱小又無助。
緊接着,柳氏雙眼猩紅,興奮地嗚嗚叫,突然借着桌面借力,往前一撲,抓住胖富商的胡須,掐住對方的脖子!
“人呢?!死到哪裡去了!”
處于混亂中心的傅嚴怒吼,他眼中射火,滔天的怒意無法壓制!
顯然一切的一切,已然不在他的設想中。
五六個身強體壯的男下人聞言立即沖上前,強硬地分開兩人,拯救出快被掐死的富商。
柳氏瘋的可怕,力氣較之前,肉眼可見增加了,男下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拉扯糾纏間,不知是誰拽住了柳氏嘴裡的木棍,木棍陡然掉了出來!
木棍滾到了江月疏腳邊。
沾着血和唾沫星子的木棍寫滿了髒這個字。
江月疏眼角一跳,極速移開腳。
木棍的靠力點一失,因為慣性,又緩慢向前滾了一點。
她随意一睇,木棍向上的那面是一直在柳氏嘴裡,不為人見的一面。
它不平整,布滿大段大段的裂紋,大裂紋上還爬滿了細細小裂紋,最後裂紋彙聚到中間一點,形成一個類似年輪的漩渦狀圖案。
恰逢外面的大片陽光打入,光投射在棍面,褐色漩渦處反射出一抹強光,經久不滅。
江月疏不禁感到有點驚奇,忍着惡心,她用腳踩住木棍。
垂下頭來,又仔細看了一眼。
原是一根絲線卡在漩渦之中,從而折射了光。
絲線屬于偏上等的絲綢質地,主體顔色淺碧,前端微深沉,泛着一點點墨色。
江月疏心頭浮過一絲熟悉感,絲線好像在哪件衣服上見過。
“嗬—嗬。”
這邊柳氏被鉗制,喘着粗氣。
經過了一番折騰,女人的精神狀态反而好了些許,她沒有再掙紮,眼珠微微清明。
她昂首望向堂上的傅嚴,嘴巴不停抖動,似乎一腔話想要吐露。
卻不想欲語淚先流,淚珠簌簌而下,滴濕了她膝下的一塊地方。
柳氏開口,聲音悲戚的像是老舊的破風箱。
“哇,哇,嗨,喔,哇哇——”
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往出蹦,吐出的詞卻教人聽不懂。
觀此,江月疏不由得擰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