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翻了個身。
“宋倨桦。”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狗東西——”
宋倨桦挑挑眉。
“可是......我愛你。”一滴淚霎時落下,打濕了枕頭。
宋倨桦的心髒倏然落空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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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祁醒來的事後,旁邊的床已經空了,那滴洇濕枕頭的淚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卡。
如果說昨晚隻是被利用的憤怒,那麼這張卡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容祁的臉上。
他安靜地注視着那張卡,半晌,才拿了起來。
卡沿嵌入皮肉,泛白的指肚勒出紅印,容祁在這片刻中享受到了一種近乎自毀的解脫。
他緩緩松開手,低頭給宋倨桦發消息:“謝謝先生。”
宋倨桦回得很快:“不限額。”
容祁皺起眉。
盡管隔着屏幕,單單三個字讀不出什麼,但容祁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但錢袋子撒錢,容祁扭頭就給醫院打了電話,将容爺爺的病房又續費了半年。
接電話的還是王姐,遲疑地問:“......确定嗎?”
算上之前的三個月,容祁已經續費了近九個月的病房。
他算了算:“那就續費九個月吧。”
湊個一年。
王姐:“......”
聽出對方語氣中的猶豫,容祁重複:“續費九個月。”
王姐“哎”了聲:“好的,繳費通知已經發到您手機,您線上付款就好。”
挂掉電話,容祁看着那一長串的數字,在輸入密碼時,手都有些發抖。
他不是不知道王姐的意思,那些猶豫和遲疑裡,是善意、委婉的提醒。
提醒他病房可以無限期續費,但容爺爺根本活不到那時候。
根本活不到。
最後一個數字按下,頁面跳轉,看着“支付成功”字樣時,容祁緩緩吐出口氣。
——好像隻要病房續得夠久,爺爺的生命就能随着賬單被無限拉長。
他将手機放在一邊,準備去洗漱,路過浴室的時候腳步忽然一頓。
浴室在房門邊上,而那兒似乎應該有件什麼東西......
容祁左右看了看,确認齊意奉的西裝已經從這個屋子裡消失了。
心裡的怪異感又多了一分。
總不至于是自己昨晚那滴淚的作用......
早知道哭這麼有用,容祁歎口氣,自己就抱着宋倨桦的大腿哭上三天,邊哭邊嘶吼自己好愛他太愛他了愛得要死要活死去活來。
他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邊笑邊刷牙,泡沫就這麼被吹得滿天飛,虛幻的光影裡倒影着模糊的容祁。
他推門出去的時候,陳默已經在門口等着了,容祁漫不經心地問他:“你早就會知道昨晚的事,是不是?”
陳默沒說話。
容祁也不追問,是不是都不要緊。
他拿出手機,覺得自己應該跟齊意奉解釋點什麼,但手指懸停在鍵盤上,他卻遲遲按不下。
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說自己也不知道?還是說謝謝他的西裝?
好像都不值當這麼正式地說上一句。
半晌,容祁收起手機,進電梯往樓下去。
在下去的短短半分鐘裡,容祁設想了無數其他人對昨晚鬧劇的反應,畢竟那麼大的陣仗,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容祁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他們的眼睛、嘴角和每一塊肌膚上掃過。
很正常。都很正常。
莫柏熱情地勾住他的脖子:“早上好祁祁。”
容祁愣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笑笑:“早上好。”
他的心稍稍放下,跟着電梯一塊兒平穩着陸。
跟他的心一塊兒平穩下來的是之後的錄制。
齊意奉沒再出現,倒是宋倨桦天天來,每晚八點半,風雨無阻。
他避開所有人,就像節目組裡沒人知道記者來的當晚,頂樓是怎樣亂作一團,也沒人知道宋氏的掌權人在夜晚無聲地來,在清晨無聲地走。
容祁倒不至于傻到以為這是宋倨桦留給他的體面,這不過是宋倨桦正常的作息,又恰好符合了他的需求。
宋倨桦仍然不溫柔,仍然冷漠,仍然不懂節制。
容祁無聲地忍受這一切,然後靜靜地看他彎下腰為自己清理,看他心血來潮拂去自己眼角的淚,看他把自己壓在窗邊,渾身滾燙地指着天上冷冰冰的月亮,問自己月亮好不好看。
之前的怪異感點到為止,容祁對這一切絲毫不動容,也不感激。
清理的是宋倨桦的産物,眼淚是宋倨桦的傑作,那輪月亮像一個猩紅的大肉球。
但他會輕聲說:“謝謝先生,我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