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沒記錯,溫朝上次被瞧見進公廚用飯,還是去年的事吧?屈指可數的事,有什麼可懷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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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公廚說是午時開始供飯,但怕中午有錄事主簿用完飯就外出辦事,所以一般要比午時更早些。
高緻遠本以為他與溫朝午時末才來,食堂内應沒有多少人了,卻不曾想竟還有不少官員在此。見他們倆進來,本還有些絮語閑談的食堂一下子落針可聞,座位離他們最近的一名年輕錄事神色讪讪地離座行禮,身子微微歪斜,像是要遮擋身後的什麼。
“焦錄事?你身後這位是?”溫朝适時開口,替上官問出了疑問。
眼看是遮不住了,躲在焦錄事身後的人不得不站出來,忐忑地沖高緻遠和溫朝行禮,報上家門:“高寺卿,溫少卿,下官鴻胪寺錄事孟羽。”
高緻遠疑惑道:“鴻胪寺跟大理寺的距離不近,閣下來可是有什麼要事,需大理寺協助?”
雖說大理寺和鴻胪寺所轄之事八杆子也打不着幹系,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有往來,萬一是聖人要查哪個使團,準備找個由頭再擴大擴大大唐疆域呢,他們大理寺的活兒不就來了?
不過聖人召他時倒并未提及近期有這般打算……
那位鴻胪寺的年輕錄事輕咳了兩聲,面上一陣绯紅,解釋道:“非是鴻胪寺公務,下官隻是順路來見見友人,聽聞大理寺公廚名滿長安,便想來長長見識。”
“正巧午休将盡,若兩位上官無要事吩咐,某便先行回鴻胪寺了。”
他們公廚……提到這個,高緻遠也頓覺沒臉,息了攔人問話的心思,微微颔首放人走了。未曾想,他這一點頭,不止是那名面皮薄的錄事,食堂内竟烏泱泱一下子站起不少人,多是年輕品階低的面生官員,依次走到他面前行禮報上來頭——
“下官光祿寺……”
“下官宗正寺……”
“下官國子監……”
“下官司農寺……”
“……”
高緻遠眼見這幫年輕郎君如過江之鲫,撲騰騰來他面前報上家門,又撲騰騰沖出了公廚,仿佛這裡不是他大理寺專供的食堂,而是西市上炙手可熱的酒樓。
怎麼他在大理寺不出門,還能見齊九寺五監的人?
高緻遠百思不得其解,他竟不知大理寺的官員們……什麼時候和其他寺監之人有如此深厚的交情,竟能讓這麼多人在短短的午休裡,跨大半個長安彙聚于此?
高緻遠以眼神詢問溫朝,溫朝搖首,表示此前從未有過這等奇事。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些人跑了,邀請他們來的人還在,高緻遠看向他們面前想跑又跑不了的焦錄事,直接拿出了三司推事的氣勢。
“其、其實是因為今日午食中有一道菜……”
焦錄事自知瞞不過去,便跟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
今日午食開始時,有位同僚吃了新添的“赤玉燒肉”,不僅驚為天肉,還詩興大發地給遠在鴻胪寺的好友送了首詩,将這燒肉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對方不信,又正巧在這附近辦事,便直接過來一品。
食堂内其他的年輕官員們不甘示弱,紛紛寫詩傳信給相熟的朋友,讓他們來嘗嘗這長安前所未見的新菜色。
這樣一個叫一個的……就成了眼下的局面。
溫朝微微含笑,目光卻直指人心,溫聲問道:“不知這位同僚,是否就是焦錄事自己呢?”
焦錄事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認了。
高緻遠搖搖頭,覺得自己越發難理解現在的年輕官員們了。
他餘光看了眼身旁的溫朝,心裡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至少溫朝不會做出此等呼朋引伴來蹭飯的行徑。
“景和甚好啊!”高緻遠由衷感慨。
此事說大亦大,說小也小,不過是年輕郎君們貪嘴罷了,事涉的還正好是姜菽的菜肴,溫朝便打圓場道:“既得如此贊譽,想來這赤玉燒肉當真非凡,不如我等也早些落座,一品美馔滋味。”
高緻遠此時當真是對那肉有了好奇之情,便和溫朝尋了一安靜小桌,等雜役送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