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長嘯一聲,似也是動了恻隐之心,解開錢囊,“你們幾個,拿好這錢,立刻給我消失。”
“好嘞好嘞,走走走,散了!”那幾個大漢一人分了點錢铢,便攬肩而撤。
“奴家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叫花立刻雙膝跪地叩謝。
朱然頓時一驚,女的?再一細看,渾身髒兮兮的,又生得男兒氣,男兒聲音,完全分辨不出來。
“别以為你是個姑娘我就會心軟,我這還剩十幾铢,你拿着去吃點東西,然後找個雜事做工。有手有腳地還去偷,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一世!”朱然皺眉将錢铢又給那小叫花,微一側眸,便拽起孫權的手:“走。”
“慢、慢點……”孫權被朱然拽得暈頭轉向幾近摔倒,直至朱然回眸看去,那小叫花沒有再跟上,才停下腳步。
“你懂個屁!不走快些,她一定會追上來,然後賴住我!”朱然四向環顧,才徹底松了口氣,“要不是你跑不得,我一定自己就溜了,管這閑事作甚?”
“為何?”孫權懵懵地反問,真真似一朵小白花。
朱然嗤了一聲,呵道:“她有本事去偷,就有本事被挨打!笑貧不笑娼,救病救災不救急,你懂不懂啊!”
孫權哦地一聲答:“我……平時不能出門,不太懂。不過阿然好厲害,多帶我轉轉可好?”
朱然鼻尖微微一蹙,便收了收聲色,“行,待到夕色黃昏,我再帶你回去!”
“嗯!”孫權展齒一笑,倒把朱然弄得有些不自在,或許,已很久沒有人和他說過這麼久的話了。
轉過街巷,朱然忽地注意到一個婦人帶着躺在地上的少年雙膝跪地乞讨,那少年瘦骨嶙峋,蜷縮在地上,嘴角時而抽搐幾下,眼皮也随之外翻。似已累得疲倦,婦人的眼睛已難睜開,身子也搖搖欲倒。
朱然微微頓了半晌,走近去問:“他這是怎地?”
“求……求公子救救我的孩子,他、他快不行了。”婦人掩面含淚,哭訴不絕:“隻要能救活他,民婦願以命相換……”
朱然低首用右手從錢囊裡翻找來去,取出一塊碎銀:“這是一兩銀子,快帶他去救醫,再買些吃的。”
孫權卻驟一擡手按住朱然的手,鼻頭微顫,慢慢向少年靠近,又拄着鸠杖緩緩蹲下身,摸索到少年的手臂,再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細細把脈。
“你懂醫?真的假的?”朱然依舊滿臉質疑和不屑。
“我自失明,偶學醫術,略通皮毛。”半晌後,孫權的神色已然凝重,他再将手指摸索到少年的脖頸處,探查脈息。
朱然挑眉一暼:“呿,那連自己的眼睛都醫不好……”
“這是中毒。”孫權輕輕放下少年的手腕,拔配劍出鞘割下一角衣袂,又刺破手指,以血作墨,寫下藥方,聲色急促懇切:“阿然,有勞你把他帶回将軍府,剩下的交給我。”
朱然滿眼驚詫,仿佛是此刻才第一次認識眼前這位瞎少年,“啊?你、你真的可以?”
孫權堅定地點頭:“信我。”
“好,仲謀,我先帶他走。”朱然不再猶豫,俯身扛起那少年便往将軍府跑去。一旁的明宜邁步又遲疑,終是擡腳跟上朱然,擔心他一人往此路上或出什麼意外。
孫權扶起那位婦人,她雙眼紅腫,疲憊不堪,卻仍跪地行禮以謝,聲淚俱下:“民婦,多謝公子!”
見朱然身影消失,步練師和明宜低語兩聲,又令周泰去買些吃食,便急忙上前,檢查孫權指尖的傷,又輕輕用拇指按住他的傷口,盡力止血。
婦人頓時有些慌張,孫權則立時溫聲道:“夫人莫怕,我留下你,是想祥問幾個問題。”
未等孫權開口,婦人便抹淚躬身道:“妾丈夫汝南胡氏,逝于戰亂,唯餘膝下一子綜。自汝南逃來,千裡流亡意尤堅也,卻沒成想,綜兒竟在此地病倒不起。公子之疑,亦是妾之疑。”
“他是何時有此症狀?”孫權問。
胡母泣淚道:“自兩日前,我與綜兒路經吳縣,落腳稍作歇息,他卻忽地倒下,再沒能清醒。”
步練師收好孫權的佩劍,納罕道:“可有問醫?”
胡母痛哭不止:“我以盡數身家皆為他求醫,可吳縣醫者,無一能治……”
“不急,他應是不會有性命之憂。隻是,此毒甚陰,夫人可知是何人所為?或是,近日有無見着奇怪的人、有無遇上奇怪的事?”
胡母收淚思索良久,周泰也帶來糕點糖包請胡母吃下,她為子奔波許久,疲态盡顯,練師看在眼裡亦心疼不已,乍然思念母親,又将思念之情一一傾注,扶着胡母坐到石階上。
胡母沉思回想,百思不解,究竟是得罪何人,何時被下藥。
“妾之丈夫也曾為官,清廉遠名,從無宿敵,若是有仇者欲殺,不至于追至江東才動手。可……若說我與綜兒飲食有何異樣,應是北城外的泉水。”胡母努力分析,似是找到些微破綻,“那日綜兒口渴,捧泉水而飲,道是水甘甜美。我心在趕路,知将至吳縣,無心飲之。”
“水甘甜美。果然是它。”孫權低吟道,“那泉水有問題,恐将危害吳縣子民。可否勞煩夫人帶路,領我等前去毀之。”
胡母哀恸萬分,心中牽挂被帶去照顧的兒子,卻毅然答應先為百姓而行:“好,自然是好。隻是,可否懇請公子将這幕後下毒之人查出,繩之以法!”
孫權拱手道:“仲謀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