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策!”吳瓊面色微愠,那飽經滄桑的眉目在這一刻,疲态盡顯,卻又強韌得堅不可摧,她斷不會依孫策。
步練師猶豫至此,果決地啟雙手而行大禮:“義母在上,請受練師一拜。”說罷,練師已雙膝落地。
孫策大驚,目光不忍向孫權看去,可他平靜得可怕。
吳瓊恢複慈祥地面容,雙手而扶練師起身,練師不容遲疑,再拜道:“練師不打擾義母歇息,請告退。”
吳瓊緩緩點頭,練師則迅速起身離去,不帶一絲猶豫,隻是,行至一半,微有加快步伐。
方出堂外,一襲狂風卷三春之雨襲面而來,練師的眸中朦然盈盈水光,她如何不知孫權之意,可她如今已是滅族孤女,吳瓊的考慮,她能理解。可她雖心有不甘,但不願孫策孫權和母親争執,傷了情分。
于她而言,若得母親在世在側,已是癡念與希冀,她不希望孫權與母親争執或有嫌隙。不若待周瑜歸來,與辛夷一同回舒縣,入山林歸隐,便已足矣。
可她的心還是那麼地難受,難受到一陣一陣地揪刺般疼,似數月之前,疼得她難以忍受,卻不似那時的痛不欲生。至少,她還有希望。對兄長回信的期盼,對故人重逢的珍惜,以及,對孫權複雜的感情希冀。
她将面容努力調至若無其事,卻不知又回到了那時清冷漠然之态,待她回内院時,月鹿一眼便發現不對勁。
“姑娘!我帶你出去轉轉罷,這江南煙雨,烏蓬聽曲,别有一番風景呢!”月鹿不問原因,也不問意願,輕輕拉起練師的手,可可愛愛地那雙月牙眼,練師實在盛情難卻,被哄她出門。
與此同時,堂内,吳瓊拈手将孫權的眼紗取下,他卻仍緊閉雙眼:“以你脾性,定會當場與我争怼,今日,如何不言一語。”
孫權垂聲冷道:“母親不同意,我豈敢違逆。”
吳瓊搖首輕歎:“其他諸事,我皆願依你。可練師,她已非你良配。”
孫權的聲音已微微生顫,他嗤笑道:“母親口中良配,無非是江東士族之女。想必,母親早已物色好。”
“沒錯。吳郡顧氏名揚一方,當聯此姻親締結。”吳瓊答道。
孫策以手支額,反對道:“顧氏顧雍已出仕,又有公瑾妻之姻結,何須再聯姻?阿娘,我孫策,必不會犧牲弟弟來作這聯姻!此事,我絕不同意。”
吳瓊疲倦地坐回席中,半泣而道:“阿策可還記得,破虜因何而亡!”
孫策一字一字頓聲答:“兵行峽谷,遭奸人暗算。”
吳瓊再問:“是何奸人暗算之。”
孫策緊咬後槽牙:“荊州黃祖。”
吳瓊苦笑兩聲:“荊州豪族,江夏黃氏。破虜攻入荊州,可荊州士族無一從之,行迹被透,陰謀如網,縱是強如威名震天下的他,未能避此橫禍!伯符如今以強兵而奪江東,若不安撫吳郡士族,必将步亡父後塵!”
“母親豈知我未安撫吳中士族?”孫策自分析,已經盡力而為。
吳瓊拍案道:“誅殺曲阿趙氏、吳縣暨氏,士族沸怨,此為安撫?!”
“我……”孫策頓時無言以對。
孫權冷聲道:“阿兄招攬顧氏,重用全氏,禮待陸、朱、張氏,母親并非不知。今日之言,乃是母親意已決,多說無益,可對?”
“母親向你保證,此生,但求你這一次。”吳瓊的語氣強硬卻又充滿萬般無奈,她不是不想成全兒子,隻是,為了孫家的未來,必須至少犧牲一個孩子。
孫權苦笑兩聲,他知母親更疼愛三弟,此番犧牲之事,自然落在他身上。
孫策依舊不肯,再次拒絕:“長兄如父,我、斷不同意。”
“她已認我為義母,兄妹之間,如何能行?”吳瓊心知孫策性骜,強求必然兩敗俱傷,便委婉再言。
孫策答:“公瑾與我升堂拜母,自為親兄弟,他之義妹,亦為我之義妹,并無不妥。”
吳瓊再道:“她乃親拜我為母,非公瑾之介。木已成舟,阿策,莫逆人倫而行之。我知她是一個好姑娘,既為我女,我定親許之婚姻,風光嫁之,必不會委屈了她。”
孫策怒道:“阿娘!我從未見過權弟有這段時日這般開心,我隻要他随心幸福,别的,一概不論!”
“孫策!”吳瓊怒然拍案,母與子,已劍拔弩張。
孫權依舊獨立一旁,面色冷靜,冷靜到令人可怕。
這短短時間,他在心中已将無數辦法一一推算,以命相抵隻會更讓練師處于困境,即便是任何自殘之法也終無法擺脫與士族聯姻,畢竟這聯姻,隻要他有一口氣便是。
他突然明白朱然為何以自毀名聲式來反抗過嗣,但他不一樣,孫氏今方攻入江東,此待族興存亡的關鍵時刻,他不能拖累兄長。
幾乎沒有辦法。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