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立時四方步而上前,大聲喝斥:“住手!二卿各為郡丞功曹,焉得當街胡鬧!”
陸昭聞言,将長劍旋收入鞘,躬身拱手向孫策:“府君息怒,但望府君!為我做主!”
魏騰酒氣滿面,便是孫策來至,仍不收斂,甚至将食指向孫策,喃喃絮絮:“孫伯符,吳郡富春人也!和這陸氏,一丘、一丘之貉!”
“放肆!”孫策怒目睥睨,擡手一掌将魏騰擊退翻地,滾至台階旁。
魏騰愈加狂放大笑,指向孫策與陸昭:“吳郡兒傷人、吳郡兒傷人也!”
孫策怒聲未歇,右手已暗擡挪至腰間,觸及手戟。陳武立刻反應過來,趕忙上前将魏騰先手拿下,略一掃視圍觀民衆,将魏騰扛起後破門而入陸昭家中,先避風頭。孫策盛怒冷眸一揮袖,擡腳便将跨門檻而入,乍又見陳武疾速回步而攔:“将軍息怒,子烈已将魏騰制住。”
陳武使勁使眼神,心裡門清孫策已動怒至殺心,必須攔住,否則,血濺當道,會稽還不得變天!
孫策怒不可遏,怒目相對,而陳武躬身作揖,沉默不語,隻将孫策死死擋住。
半晌後,孫策颔首笑道:“很好。”
語罷,孫策斜眸打量陸昭一眼,道:“陸卿,随孤回府。至于子烈,待魏騰酒醒之後,邀他郡守府來見。”
陳武面露難色,孫策便又道:“孤不罪醉者。”
“喏!”陳武方放心地領命。
孫策将陸昭帶走,回郡守府後,細細盤問,陸昭便将此間恩怨情仇一并道來。
吳郡、會稽郡,兩郡士族向來水火不容,互看不爽。此間恩怨,上可追溯至春秋時的吳國與越國。陸昭聲情并茂地傾訴吳越仇怨,卻被孫策無情打斷。
“吳越已去七百年,我亦為吳郡中人,未曾聽此言。”
陸昭慚道:“府君不知,吳、會依錢唐江分立各治數百年,而吳以平原居多,發展鼎盛,會稽因南部山脈縱橫,隻得餘暨、山陰、餘姚、句章等地尚能與吳郡抗衡,由是會稽士族忌恨數年,常于錢唐江岸起争紛。此前會稽士族聞将軍攻至,皆群起反抗,便是不欲與吳郡共為将軍所治。”
“原是如此。”孫策輕捋美須髯,垂眸沉思,如此數百年恩怨痼疾,真是個難題,可他很快便發現似乎不太對勁,冷靜地反問:“既是兩郡士族不和,陸卿如何于會稽安宅?”
陸昭神色微詫,眸珠輕轉,毅然拱手解釋:“将軍有所不知,論輩分,我為陸氏家主績之叔父。論才名,我亦于陸氏族中可堪一二。卻因生母卑賤,族中甯選那乳臭未幹的小兒為新主,未嘗視為一眼。自那以後,我便遷居會稽山陰,避世隐居,隻求殘此餘生。”
孫策:“……”
孫策不再說什麼,各族有各族的家事,他不便插手幹擾,更不便多問。
時近黃昏,陳武才将魏騰領來,孫策邀張昭、陸昭等人會座府堂,審之道:“太守之下,郡丞、功曹為重。二卿為孤股肱,焉得當街争執,惹人笑話!”
魏騰酒意已去,卻輕蔑之視不減,簡單地作禮後,便斜眸以餘光向陸昭看去,傲然道:“是這陸昭先惹事于前,将軍,奈何問罪于我?”
孫策掀眸道:“你且道來。”
誰知,魏騰反問:“難道,将軍未曾細查此事?呵哈哈哈,應是隻待将我問罪,維護這吳郡兒罷!”
“放肆!”陸昭拍案呵斥,倒把方被激怒的孫策也吓了一跳,似是察覺有失禮,趕忙拱手躬身向孫策:“府君請恕罪!此豎子口出狂言,質問府君,罪不可恕!”
孫策阖目忍怒,不欲将兩郡仇怨加劇,但實是略有失察之責,隻得掀眸而點頭道:“是孤疏忽,魏卿請将此事闡述。”
魏騰乍地狂笑起來,又怒向陸昭以食指而對之:“将軍當真會做主?你亦為吳郡中人,我可不信!”
“但說無妨。”孫策再道。
張昭亦補充道:“功曹休以偏見而對吳郡,我這廣陵郡人,今日便斷此案,将軍請作旁觀罷。”
孫策颔首而許,但魏騰仍不相信,诳言道:“長史心向将軍,我焉能信之!”
啪!
孫策拍案而怒起身,指道:“魏周林!孤已忍你再三,休要得寸進尺!”
魏騰昂首挺立,指陸昭道:“此兒故意引我醉酒作亂,令我于郡中聲名大損,我如何還能信你吳郡之人!”
陸昭當即反駁:“我與你見面亦避之不及,如何引你醉酒!休得妄言,潑我髒水!”
魏騰頓時破口大罵:“陸昭你個雞狗不如的吳郡小兒!敢論我潑你髒水?”
“你倒是說明白,我如何引你醉酒!”陸昭立刻回怼,但魏騰除了辱罵,并未有解釋與闡述。
未及幾番争執吵罵,孫策怒目而将手戟朝他二人中間猛然投擲而去,随着一聲巨大的咣當暴響,魏騰和陸昭皆霎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