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這是孫策的小妹,以他貧賤窮困之姿,不配。何況小妹年歲太小,我生卿未生,便是動心,也得藏匿于心,他早已習慣隐忍,再多忍這一事,無傷大雅。
可他的步伐卻是愈發沉重,沉重到難以擡腳,難以邁步,沉重到心也似往下墜,墜入微末的塵泥。
待步翾回來時,卻見練師抱着靈澤哄慰,但靈澤未有淚水,隻不言一語,目光空洞遙望天際。
雙劍散落在地,練師無暇去拾,步翾便将劍拾起,并帶兩位妹妹登船。靈澤一上船後便入小屋中,撲在榻上,埋頭忍淚。
練師将劍帶入,坐在靈澤身旁,道:“阿骘那沒心沒肺的臭家夥,這把雙劍,不如相擊而斷之。”
“别!”靈澤直起身子,将劍搶回來收入鞘,淚痕幹涸,心卻愈發堅定:“他無情,可我不是無義之人。他教我劍術、教我識農草、教我編蒲葦,我都記得,不會因他沒心沒肺就忘記。”
練師側眸淺歎,步骘身負才華武藝,卻藏心隐忍,誰也無法勸動他,如何不可惜。但如今竟傷了靈澤的心,可惜堪變為可恨!恨不得下船去揍他一頓。
“練師姐姐别擔心,我才不會為臭男人傷懷,我隻是氣他懦弱,不敢收我親自做的禮物!”語罷,靈澤将蒲草手環抛于半空,飒将雙劍之一出鞘,隔空斬之,落為兩半。
“好!”練師拊掌稱歎,心底的石頭也算落下。
孫策方至吳郡錢唐縣,還未下船,便聞率先排去作斥候的近衛馬忠來報:“禀将軍!吳郡嚴白虎于餘杭起兵作亂,欲阻将軍北上。”
孫策揮袖引佩劍百裡出鞘,眸光深邃,似一切盡在掌控之中。蔑笑而反問:“可探知是何人指使?”
馬忠當即拱手大聲而答:“吳郡太守陳瑀、廣陵太守陳登合謀勾結嚴白虎,煽動吳、會、丹陽郡山越叛亂,染指江東安危!”
語罷,馬忠側身揮手,兵吏便将一小将捆來擲于地,指其道:“此為陳瑀麾下都尉萬演,持印傳三十馀紐與賊丹楊、宣城、泾、陵陽、始安、黟、歙諸險縣大帥祖郎、焦已及吳郡烏程嚴白虎。令其為内應,伺将軍兵發,欲攻取諸郡。望将軍定奪!”
“大膽陳瑀、陳登!官匪勾結,殘害百姓!枉為朝廷命官!傳令督軍中郎将徐琨!平定吳之山越叛亂。征虜校尉都督呂範!引兵跨海至廣陵海西,征讨陳瑀。威寇校尉孫河!據江嚴防京口。丹陽都尉全柔,遷吳郡都尉。吳郡都尉程普!遷丹陽都尉,駐石城,阻絕袁術南圖。武鋒校尉黃蓋、别部司馬蔣欽、呂蒙!西入宛陵,随丹陽太守吳景平亂。餘下衆人,随孤平定吳郡山越,而後西入丹陽為援!”
“喏!”衆臣激昂領命。
唯獨張昭、步翾及馬忠這三位深知此為孫策緩兵之計,嚴白虎因何叛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有叛亂行迹,江東内亂未定,又何須出兵北上?
帥令既下,駐兵曲阿的呂範率副将徐逸等人立刻浮海北上,直攻陳瑀囤兵之地,海西,去勢之兇無人可擋,捷報頻傳。
而孫策引兵入餘杭,而後帶步翾于左右,圍攻餘杭嚴白虎,圍城對峙近半月,至其筋疲力盡,而後親擊戰鼓,破城而戰。
嚴白虎棄城西逃,孫策單騎快馬而逐之,轉瞬間,近衛再難追上,張昭瞠目大怒,急令援将會稽功曹虞翻快馬追之,護将軍安危。
孫策坐騎可日行千裡,軍中戰馬無可匹敵,縱是虞翻善戰騎射,也難追及孫策。步翾入山林後,取來鶴骨短笛而奏,坐禦猛虎而追之,尋見孫策與嚴白虎近戰在前,而周遭林野暗伏刺客,正引箭欲害孫策。
步翾未有猶豫,立将骨笛吹奏,又縱身躍于地,禦騎下猛虎橫沖于前,撕碎匿處刺客的胸膛,直至嚎聲哀淺,方饕餮大餐。
孫策挑□□入嚴白虎的雙目,鮮血四濺,終斬其于槍下,趁他還未咽氣,再送他一聲淺蔑冷笑:“此虎何堪為真虎?不過蟲豸。”
嚴白虎捶地痛苦掙紮,便是欲罵嚣兩聲,也是不能夠了。
孫策揮槍回眸,而步翾收執骨笛,二人相視一笑,意氣茂然。
孫策跨至戰馬旁,勒缰繩而朝步翾走近,道:“子羽馭虎奔來,策深歎服。”
“方才灌叢中潛有刺客,将軍可知?”
孫策笑答,“區區喽啰,無須懼之。”
步翾垂眸暗蹙眉,不知該說什麼,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孫策不該如此輕敵,正待思考如何勸誡才能勸動孫策,忽聞一聲激揚不絕的喚聲:
“府君——”
看來,是有人來勸也。